“挺好。”佟卫东眯眼看着佟贺跟高甜甜跑远,叮嘱两声慢点跑,“幼儿园不大,厨房里一共就四个人,你嫂子待得挺自在,跟我说这是她过得最舒心的一年。”
连玉噘起嘴故意挑理,“嫂子竟然这么说,看来佟哥你之前也没让嫂子过过啥好日啊。”
佟卫东噗呲一笑,过后细想想又忍不住点头,“也是,这么多年我们俩一直聚少离多,还真就是今年从头到尾都在一起过的。”
连玉立刻顺杆儿爬,给佟卫东倒满酒,起哄让他说说他跟田好好从认识到结婚的经过。
“我们俩的事说来话长,你真想听啊?”
“想啊,讲讲呗。”
“行,那我就给你讲讲。”
那时候佟卫东刚复员回家不久,章耀祖不知吃错什么药非得去西北做煤炭生意。两个人连包袱都没卷一个,拎着两个挎包就上了火车。
下火车刚出市区俩人就傻眼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地底下竟然有煤?别说,不仅有,还不少呢。那时候国家对小煤窑的整治力度不像现在这么大,荒芜的戈壁滩上黑洞一个接一个,随便招几个人发几件工具,找个看起来顺眼的地方往下挖几米就是黑漆漆的煤。
西北煤的质量比利木这里好很多,章耀祖看了没几个矿洞就说要跟人家做生意,他负责出钱煤老板负责扩大生产,产出章耀祖全包。
一时间当地的煤老板闻风而动,全都跑来跟他谈生意。章耀祖却不跟大老板合作,专找那些千把块钱起家,背后没有靠山的无证经营小老板。
没两个月章耀祖就在当地站稳脚跟,运输队也拉起来了,甚至把跟他合作的那些小老板们拧成一股绳,有些力争上游的意思。
有天附近有老乡结婚,佟卫东于是身临其境看到了《红高粱》里的结婚片段。吹吹打打的鼓乐队,摇摇晃晃进三步退一步的大红花轿,到老乡家门口花轿停下来,从里边倒出来一个手绑麻绳,嘴塞汗巾,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附近村民告诉他,新娘子是这家人掏空家底花三千块钱买回来的。
新郎官也是个矿工,他跟人介绍说自己媳妇姓佘,叫佘来娣。佘来娣新婚第二天就开始跟着婆婆在矿场附近卖包子。他们家包子做得好,佟卫东也时不时地买来吃。佘来娣有别于北方人的眉眼总是引人侧目,没几天佟卫东就发现她脸上带伤。
有矿工说佘来娣水性杨花,总是趁卖包子的时候跟别人勾勾搭搭,让她男人揍了。佟卫东知道根本没这回事,她卖包子总是站在矿场办公室不远处,一举一动佟卫东都看在眼里。
再后来大门上的喜字还没脱,佘来娣的男人就死在矿井底下了。佟卫东代表章耀祖去慰问兼谈判,商量具体的赔偿金额。佘来娣的公公张嘴就要五万,足足超过预算两万块。佟卫东想照规矩吓唬吓唬老头儿,一抬眼却看见了一旁木木呆呆的佘来娣。
看起来新婚丧夫对她的打击不小,怪可怜的,于是佟卫东就心软了,五万就五万吧,两万块还不够章耀祖请人搓一顿的,就当给他积德行善了。
赔偿款是佟卫东答应下的,钱却得矿上的会计去银行取。赶上那几天总下雨,路上泥泞,会计就在城里多耽搁了两天。
第三天傍晚会计还没回来,佘来娣就被她公公五花大绑送到了佟卫东的床上。佟卫东给她松绑,递毛巾让她擦脸,还给她拿吃的,全程佘来娣就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佟卫东在门口打了一宿蚊子,公鸡刚打鸣他就去了办公室,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之后佟卫东被章耀祖派去另外一处矿场待了一个月,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章耀祖告诉他,附近新来两家卖肉的,有个刚死了男人的小媳妇滋味不错。
但凡什么产业形成规模,一定会有其他的伴生行业应运而生。就像煤矿总有伴生的金属矿和稀土矿一样,下矿井的男人们一旦多起来,附近就开始逐渐出现做皮肉生意的女人。
章耀祖没出现之前矿工想要放松一下得去镇里或者县里,章耀祖出现之后矿工数量大增,逐渐开始有人“下乡”做矿工们的生意。有些老乡心眼活,将房子租出去赚房租。还有些心眼更活络的,干脆在自己家高挂艳帜,开门做起生意来。
佟卫东站在坡上朝下望,佘来娣家的大门上挂着根褪了色的红布条,正在迎风飘荡。
中午出门找吃的,佟卫东在矿场门口再次看到佘来娣,她身上的袄子过于宽大,露出白生生一截儿嫩藕似的脖子,上面挂着两个渗血的牙印。
佘来娣拿包子的动作麻木又机械,只在佟卫东出现的那一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片刻而已,佟卫东甚至疑心自己看错了。
来买包子的矿工嘴上不干不净调戏人,佟卫东一脚将他踹出三米远,问他舌头还想不想要了。
那之后就变成佘来娣一个人来卖包子。
冬天章耀祖想赶在腊月前回家给他奶奶贺寿,于是跟小矿主们将各项事务一一交接清楚,打算过了年再回来大展宏图。
小矿主们听说他要回乡过年,于是大家伙商量好在县里最大的一家娱乐城给章耀祖送行。
原定第二天上午佟卫东和章耀祖开车从矿上去县里,凌晨佟卫东的屋门被人敲响,他抓着枕头底下的五四手枪问是谁。
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他们骗你的,路上有埋伏。”
佟卫东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半晌才起身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月亮底下山道上有一道瘦小的身影步履蹒跚地往下走。
章耀祖这才知道自己树大招风,小命让人惦记上了。
进城的马路只有一条,开车就是给人当活靶子。佟卫东和章耀祖趁天黑闯进佘来娣家,将手枪和五万块钱摆在这家人面前,问他们选哪个。
天一亮佘来娣的公公就套上骡车,车上装了四个大箩筐,佘来娣和她婆婆坐上车辕,一家三口走亲戚去了。
走了大半个白天,天擦黑才来到城郊附近一个废弃窑洞。
佟卫东下车确认安全后章耀祖当即将那五万块钱扔到箩筐里。
老两口欢天喜地点钱时佟卫东看向佘来娣,这次他没看错,佘来娣看他的眼神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章耀祖骂他:“你疯了?逃命还带个卖肉的解闷儿?”
佘来娣的公婆更不肯放人,嚷嚷着要去告密。佟卫东默不作声给子弹上膛,两声枪响之后再没人说半个不字。
后来回到利木,佟卫东拿佘来娣报信的功劳要挟章耀祖给她办身份证和户口本。章耀祖说让她换个名儿,怕别人顺着名字追过来找麻烦。佟卫东说她以前过得不好,以后的日子一定又甜又好,就叫田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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