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似能直接看到她的心底。
时之湄别开了眼, “我刚才已经说了。”
“行。”苏域缓慢地松开手,问, “需要张叔送你吗?”
“不需要。”时之湄转头朝外走, “我姨妈会派司机过来。”
临时折腾这么一出,到隋家时已经十点多。
见到姨妈,时之湄特别抱歉, “这么晚了又来麻烦您。”
“没事,本来明天也要过去接你。”隋瑗关切地问, “跟苏域吵架了?”
时之湄闷闷地嗯了一声。
满腹委屈,她本想跟姨妈倾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姨妈跟容蕴阿姨关系这么好,要是节外生枝,影响到苏域就不好了。
隋瑗劝道, “尽量不要吵架,跟不在乎的没必要,在乎的又实在伤感情。”
壁灯昏暗的光照在她脸上,所有的疲惫和憔悴都一览无遗。
时之湄反过来劝隋瑗, “姨妈,您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正说着话,二楼走下来一个人。
“妈,怎么还不睡啊?”
“没看我正跟你表姐说话呢,还不快叫人。”隋瑗转头跟时之湄介绍说, “小湄,这就是你表弟隋廷。”
隋廷是隋瑗的儿子。
他整个人高高壮壮的,笑起来特别阳光, “表姐。”
“你好呀。”
跟隋廷打过招呼,时之湄心里却莫名想到了跟他同龄的时蔚。
猛地发觉离开这一年里,时蔚都没联系过自己。
回到房间,时之湄立刻打给时蔚。
结果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出什么事了吗?
时之湄握着手机,不免又有点担心。
次日,天刚朦朦亮。
时之湄跟隋瑗去火葬场,同行的还有隋廷。
人生中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深刻体会什么叫人死如灯灭。
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价地位,拥有多少资本产业,来到这里,片刻之间都会化成一抔黄土,永远地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尤其上次见冯珣时,他还是好好的。
隋瑗恸哭起来。
时之湄感觉自己的灵魂逐渐失去重量。
轻飘飘地飞越二十多年的岁月,来到秦丽瑶的葬礼。
直到隋瑗叫她的名字,时之湄才回神。
隋瑗刚收住眼泪,眼眶还是红的,她一脸关切, “小湄,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时之湄定了定心神,忍不住问, “姨妈,我妈当年也是这样的吗?”
隋瑗愣了下, “我不记得了。”
时之湄面露不解。
隋瑗深深地叹气, “那一整年我都过得特别恍惚,总是感觉秦丽瑶还在,只是忙着照顾你没空跟我联系,后来有一天,我忽然反应过来,瑶瑶走了,我以后没有妹妹了。”
时之湄心脏似被人捏住,凌迟一般缓慢收紧,听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努力控制不让眼泪掉下来,快步走到角落整理情绪。
可能之前这种时候总是习惯在苏域怀抱里汲取温暖和力量。
这一年里,每次伤心,时之湄都会想到苏域。
葬礼结束后,隋廷便要飞回美国。
去机场的路上。
隋瑗靠在后座上,捏着鼻梁疲惫地说: “希望这是我操持的最后一场葬礼,我的就交给你了。”
隋廷不由得皱起眉头, “别说这种让人难受的话好吗?”
“这个不让提那个听了难受。”隋瑗不悦, “我现在跟你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妈,你又来。”
隋廷中间接了个电话,不耐烦地嗯了几声,接着挂了。
“桑喻打来的?”隋瑗斜觑着他, “你又跟人家吵架了?”
隋廷轻哼, “这次可不是我的原因,是她先惹我的。”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隋瑗抿唇笑笑, “她怎么惹你了,气成这样?”
时之湄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跟后座隔了一个世界。
山上温度低,她呆了半天便冻得四肢发僵。
现在明明裹着毯子,身上却更加难受。
隋廷想了想,又说: “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现在我都还在生气。”
“也很正常,你爱她在乎她,才会斤斤计较。”隋瑗开导他说, “爱会放大一个人身上的优点,同样也会放大她的缺点。”
时之湄顿时如遭雷击,
送走隋廷之后。
回程时,隋瑗问她, “你哪天走啊?”
时之湄回答, “订的大后天的机票。”
“也就这两天了。”隋瑗抬眼,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她, “小湄,在英国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啊?”
“还好吧。”
“有没有想过回国?”
“啊?”
“正源这边负责对外事务的高管下个月退休,公司现在没有合适的,要不你过来试试?”
这意味着自己回国就加入正源集团的高管行列吗?
时之湄心动了一瞬,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姨妈,我还要再想想。”
下午。
她独自去了半山公墓。
墓碑上的秦丽瑶美丽如昔。
看的时间久了,会产生一种她也在注视自己的错觉。
压抑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时之湄试探性地开口: “……妈……妈妈……”
叫出声的瞬间,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可惜永远都得不到响应。
时之湄紧盯着照片上秦丽瑶微微上扬的唇角,当作是无声的回应,哽咽着往下说。
“我也好想象隋廷那样,有妈妈可以说心事。”
“妈妈,我认识了一个人,可跟他恋爱以后,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变得敏感脆弱又容易生气,我经常忍不住自我怀疑,还喜欢胡思乱想。”
“难道这就是爱吗?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时之湄在半山公墓里一直呆到太阳落山。
可能是哭得太久,上车以后,她的头开始发晕。
汽车开动。
时之湄思忖半晌,吩咐说: “还是送我去颐和国际吧。”
回到熟悉的地方,时之湄洗了个热水澡,彻底放松了下来。
半夜醒来,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越来越难受。
时之湄支持不住,摸出手机打给苏域。
那边很快接通, “喂,有什么事吗?”
时之湄嗫喏着问: “你现在在哪里啊?”
苏域语气平淡地回答, “在家里。”
“我在颐和国际。”
“然后呢?”
时之湄翻了个身,现在肌肤跟床单摩擦都让她觉得疼, “我好难受啊。”
苏域顿了顿,问: “需要我把家庭医生的电话号码给你吗?”
这下时之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的忙音,苏域彻底清醒过来。
他视线上移,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
在时之湄眼里,自己应该24小时为她待命。
苏域锁掉手机,准备继续睡。
但闭上眼,耳边就是时之湄委屈兮兮的声音,跟他说我好难受。
要命。
苏域叹了口气,无奈地起身换衣服。
这么晚不好打扰张叔,他独自驱车赶到颐和国际。
在次卧换好睡衣,轻手轻脚地走进主卧。
灯光朦胧,苏域看到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心缓缓地落了地。
忽然想明白这一年里数次路过颐和国际却不肯进来的原因。
他在逃避。
不愿面对她抛弃自己离开的事实。
苏域轻轻地掀开被子,过高的温度让他皱起眉头。
尝试着触摸时之湄的身体,竟然是烫的。
——她发烧了。
苏域一惊,忙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回过身来看她,眼神无奈又心疼, “你怎么能是真的难受呢?”
幸好他今晚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时之湄被烧得意识模糊,难受地蜷了蜷身体,含糊不清地叫妈妈。
模样好似找不到家的孩子。
苏域将她圈到怀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时之湄母亲早逝,父亲只顾追名逐利,她长这么大,她几乎没有得到过多少爱,哪里知道怎么爱人呢?
自己又在跟她计较什么呢?
家庭医生匆忙赶到,检查过后确定只是受凉,只留下了退烧药。
苏域倒了杯温水,过来喂她吃药。
时之湄闭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
凑得近了,苏域才听清她现在叫是的: “苏域,苏域……”
这两声短促轻飘却重似万钧,将他的心瞬间捣碎。
此时此刻,苏域恨不得变成一味药,治疗她的病痛。
好不容易喂她服下药,苏域接了盆热水为她物理降温。
热毛巾刚碰到额头,她难受地皱起眉头,伸手往下扯, “好凉。”
“毛巾是热的。”苏域柔声哄她, “乖,你现在太烫了,需要降温。”
后半夜,时之湄身上开始冒汗。
苏域褪去她的睡裙,动作温柔得好似照顾出生的婴孩。
时之湄意识稍微清醒,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地描述自己现在有多难受。
苏域心疼得不行,一边吻她一边安抚着她。
好不容易才把时之湄哄睡。
天边都已经泛起暖黄色,苏域松了口气,抱着她睡了过去。
时之湄醒来时,感觉自己浑身是汗,无力到抬不起手。
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而且身上还没穿衣服。
她不适地动了动。
怀抱的主人慢慢醒转,熬了一整夜,他的嗓子有点哑, “醒了?感觉怎么样?”
时之湄拉高被子遮住自己的胸口,小声回答, “好多了。”
苏域看着她揪着被子的手,勾了勾唇角,随即下床给她倒了杯水, “润润喉咙。”
时之湄要伸手接过,苏域却握着不放。
他说: “我喂你。”
时之湄奇怪地蹙眉, “我可以自己喝。”
苏域坚持, “那也要喂。”
时之湄犹豫了下,最终松开了手。
水经由苏域的手流入她的身体,她要不要喝,喝多少,怎么喝全部都在掌控之中,他的控制欲瞬间得到了极大满足。
经过昨晚,苏域更加确信,自己确实有点变态。
时之湄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狐疑地问: “你在水里下毒了吗?”
“你昨晚喝的水都是我喂的。”苏域轻嗤, “要下毒不用等到现在。”
“昨晚辛苦你啦。”时之湄单手揪住被子,空出另一只手来抱他。
苏域连人带被一并拥入怀中,垂首,啄吻着她的脖颈。
时之湄颤了颤,忍不住侧身要躲, “别亲了,身上都是汗。”
“都是汗才好。”苏域贴近她耳后里面的区域, “说明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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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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