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齐氏抗旨逃脱的消息传回?长安, 从洛阳送出的信也抵达了各处。

骤然得知母亲的真实身份,心底满是迷茫和痛苦的祝寻被父皇拦着,没能去洛阳找自己的母亲问个究竟。他近来一直自己安静待着, 谁都不见,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俨然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前,祝寻才刚听父皇派来的人说, 他母亲在青云寺时抗旨不遵, 不愿脱簪待罪, 回?京受审。

她不仅对祝寻的嫂嫂用了迷药,想将其?掳走,还在逃脱的过程中伤了祝寻的兄长,并在那短箭上涂了梦欢散, 让兄长染上了极其凶险顽固的药瘾,如?今正在生死一线之间悬着性命。

听?闻此事时,祝寻心底被巨大的空茫与痛苦笼罩了片刻,很快便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他太无能了。

无力?阻止母亲的种种狠毒行径, 不能劝说她放弃那些经年的阴谋。

也无力?亲自将母亲带回?来认罪,不能让嫂嫂免受母亲的牵连,无法为?兄长的伤势和药瘾做任何事情。

他只?能被迫一遍又一遍地看?清母亲的真面目。

自那日的朝会开始,祝寻便得知了太多事情。那些都是他这十几年来从不曾想过会与“母亲”这两个字有?关的事情。

祝寻自幼便想像他的父亲一样, 做个能为?家国百姓打胜仗的大将军, 守护好他和家人共同生活的这片土地。

可与此同时,他的母亲想的却是该如?何隐瞒好她自己的细作身份, 长久地潜藏在他父兄身边, 以图来日。

祝寻一直十分仰慕自己的兄长。即便兄长不会同他说太多话,也不会对他笑, 但?祝寻仍然从小便喜欢跟在兄长身边。

兄长成为?太子的时候,祝寻欣喜不已,他很期待自己将来能成为?兄长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守好万里江山,兄弟俩一起为?国为?民?,建功立业。

可如?今,他的母亲对他的兄长使了那样阴毒的手段。

祝寻无法因为?母亲的细作身份和所?作所?为?便轻易割舍孺慕之情,又因母亲对兄长和嫂嫂造成的伤害而自责不已。

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梦。可祝寻已经安静地等了许久,也没能从中醒来。

祝寻不知该如?何处理?,甚至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

他一开始以为?今日内侍送来的那封信还是兄长寄来的,原本仍不打算翻看?,只?由着内侍将其?放在一旁,无心拆开。

是兄长亲自查清了母亲的细作身份,而母亲又在潜逃之前用有?梦欢散的短箭伤了兄长。

仅是这个简单的事实,祝寻便过了许久才读懂。此时的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

但?那个来送信的内侍提前得了吩咐,只?能硬着头皮,冒着会触怒二皇子的风险多嘴道:“殿下,这封信是沈姑娘托人从洛阳送回?来的。”

祝寻原本正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枯树出神,闻言,他顿了顿,似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问:“是嫂嫂写的?”

见二皇子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那内侍松了一口气,忙道:“是呢,沈姑娘还特意嘱咐了,这封信一定要送到您手里。”

二皇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虽然沈姑娘与太子殿下已经和离了,但?二皇子仍然将沈姑娘视为?长嫂。

自从齐氏的身份在大朝会上被揭破那日起,宫里的人便都发现二皇子变了许多——

不仅变得沉默寡言,没了以往的笑模样,还没心思做任何旁的事,只?一日接着一日地坐在窗边出神。

旁人只?能唏嘘,却实在帮不上什么。

也不知沈姑娘派人送回?来的这封信能不能劝动二皇子,起码让他心里好过些。

内侍暗自想道。

祝寻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那内侍不知道二皇子究竟会不会看?这封信,但?到底还是不敢继续多话。见殿下似是没有?事情要问了,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祝寻又神色平静地站在窗边待了好一会儿。

直到枯树上的最?后一片黄叶落下,他才轻出了一口浊气,转身走向书桌边。

垂眸看?着那个表面干干净净,没有?写任何一个字的信封,祝寻心底忽然生出了些怯意。

或许是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他,所?以嫂嫂才没有?在信封上写字吗?

嫂嫂会在信里说些什么?

祝寻还记得那日父皇看?向自己时的眼?神。

沉重,愧疚,犹豫,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无能为?力?。

他也记得,那日江首辅在朝堂上戳破了母亲的细作身份,随后刚散朝便有?兄长的手下送来了一封信。兄长知道他或许会需要,所?以提前写好了那封信。

但?祝寻一直没有?看?兄长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眼?下,他不知若是看?见了来自嫂嫂的,推心置腹、语重心长的劝解,自己该作何反应。

也不知若是看?见了嫂嫂可能会写在信中的批评与指责,自己又该如?何承受。

可犹豫了许久之后,祝寻到底还是拿起那封信,轻轻拆开了。

而看?清信上短短几行字写下的内容后,祝寻迷茫了多日的心绪忽然便像是稳稳地落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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