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一处荒郊。

一队身穿夜行?衣的?人正借着夜色的?遮掩离开?洛阳。为了避开追兵, 他们兵分几路,又弃了马匹,远离官道, 徒步在山野间无声穿行?。

其中为?首的?人,赫然是带伤脱身的齐氏。

祝隐洲是奔着要她性命来的?, 招招都?下了死手,齐氏身上好几处剑伤都深可见骨。但事态紧迫, 齐氏的所有伤口都暂时只经过了简单处理。

伤口本已经都?止住了血, 齐氏也?暂时收了刀, 以免会在用力时崩裂伤口。但不知?为?何,一夜还未过去,那些止血的?药似乎便都?失了效果?。

每一处伤口都?开?始重新涌血,那种割裂的?、钻心的?, 似是正一直被什?么灼烧着的?疼痛也?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伤处,逐渐让齐氏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齐氏咬紧牙关下令让手下在周围戒备,自己则藏身于一棵大树后,重新察看?伤处。

却见原本平滑的?伤口边缘的?血肉竟莫名出现了沉黑色的?褶皱, 像是被烈火烧焦的?枯败树皮。

齐氏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她重新用验毒针试了一回,才终于确认自己的?确是中了毒。

从?伤口现下的?情况来看?,那应是极为?罕见的?一种蜂毒。

那毒会先毁坏原有的?伤口, 致使伤处反复溃烂, 难以愈合,再拖垮伤者的?底子, 让人的?身子一日日衰败下去, 却又不会立即致命。

从?中这种毒开?始,除非伤者自尽, 否则会拖足满满两百日,才会熬干伤者的?性命,一日都?不会少。

而除了这些之外,中了这种蜂毒的?人身上会多出一种非常浅淡的?,常人无法察觉的?香味。只有产出相应蜂毒的?那只玄蜂可以轻易追踪到这种浅香,天涯海角都?不会跟丢。

齐氏没想到一向高洁君子似的?祝隐洲也?会在剑上抹毒害她。

看?来她带走沈晗霜一事,果?真?是将祝隐洲逼急了?

齐氏一面?用匕首硬生生剜去伤口上那些似是被烧焦的?血肉,一面?心情愉悦地想道。

她这个继子还挺心狠。

她给祝隐洲用的?好歹是能止痛,能让人忘却烦恼,在梦中尽情享受欢愉的?梦欢散。那药虽然可能会逼死他,但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祝隐洲却是想用这种毒来慢慢折磨她,再让她死。

即便她死了,染了药瘾的?祝隐洲也?不会活得有多好。

梦欢散无解,这种玄蜂的?毒也?无解,她和祝隐洲之间倒是有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她如今不好受,但算算时辰,祝隐洲身上的?梦欢散应该也?快失效了。

若不及时补用梦欢散,当那些被梦欢散暂时消解的?疼痛成倍剧增时,不知?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能捱多久,又会不会被这不可解的?药瘾逼成个疯子?

真?遗憾,她看?不见那副场景。

齐氏笑得有些无奈。

*

行?宫中。

不需要太医们告知?,沈晗霜便能清楚地看?出来,祝隐洲所中的?梦欢散已经没了止痛的?效果?。

药瘾发作了。

那些从?他受伤起便被压制着的?疼痛应已开?始成倍反噬,将昏迷中的?祝隐洲逼得用力攥紧了双拳,血脉偾张,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都?狰狞暴起。

因为?祝隐洲一直在无意识地用力挣扎,被包扎好的?伤口已经重新崩裂,鲜血很快便染透了断云之前为?他更换的?衣衫。

太医们正在重新为?他处理伤口,却对梦欢散强劲的?后效与?留下的?药瘾无计可施,只能用已有的?止疼药暂时压制。

但断云刚喂下去的?止疼药很快便没了作用。

总是形容整洁的?人已经汗湿了头发和衣衫,狼狈不堪,一向沉稳持重,最?是能隐忍克制的?人都?被逼出了几声低哑的?痛吟。

沈晗霜沉默地站在屋内,看?着这些混乱无序的?事情发生在祝隐洲身上。

她忽然没有力气再朝他走近。

沈晗霜从?未见过这样的?祝隐洲。

此?时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分明都?与?“祝隐洲”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运筹帷幄是他,清冷淡然是他,克己守礼也?是他。

后来在她面?前时,他又多了茫然不安的?模样,犹疑忐忑的?模样,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慢慢靠近她的?模样。

但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被痛苦攫去神智,艰难挣扎却无力挣脱的?时刻。

她知?道,他很疼。

见断云重新给祝隐洲喂了第二碗止疼药,沈晗霜担心祝隐洲会咬到舌头,叠了干净的?棉巾递给断云,让他放在祝隐洲口中咬着。

待做完这件事,沈晗霜定了定神,沉声同屋内的?所有太医说?:“殿下受伤一事不必瞒着,但殿下中了梦欢散一事,若从?你们的?口中说?了出去,你们知?道后果?。”

断云背着祝隐洲回来时很多人都?看?见了,祝隐洲受伤一事不用瞒,也?瞒不住。

但他身中梦欢散,染了药瘾一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外泄。

太医们立即正色道:“微臣遵命。”

原本为?齐氏所用的?太医在今夜青云寺的?那场大火烧起来前便被灭了口。在场的?这几位太医明面?上不曾参与?过任何事情,但实际上都?是太子的?人。即便没有沈姑娘的?提醒,他们也?都?知?道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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