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隐洲自幼习武,目力极佳,夜间行走并不?受影响。但?他担心沈晗霜不?习惯走夜路,又不?愿意与?他有触碰,路上会?走不?稳。
沈晗霜也知道应只有自己用得着灯笼,便不?好只让祝隐洲拿着,她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了一盏灯笼,自己提着。
“我们走吧。”
祝隐洲走在前面带路。
临上山前,他挑了一根长短和粗细都适中的木棍递给沈晗霜,让她上山时可以省力些,或是用来拨开他没?有清理到的蛛网与?杂草。
沈晗霜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候上过山,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这片山脉没?有现成的上山道路,看?得出来本就少有人至。
夜色里赏不?了秋时山景,眼睛只用来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耳朵便能听得很清楚,四周愈发静得只剩下晚风温柔拂动枝叶的声音,不?知名昆虫懒懒鸣叫的声音。
还?有她和他走在林间,踩过枯草时的窸窣声。
好像偌大的世?间,只剩下两个人。
沈晗霜走在祝隐洲身后,每一步都能落在实?处。
原本横生?的荆棘,带泥的落叶,凌乱的蛛网,都被她前面的人清理干净了。
偶尔,沈晗霜会?抬起眸子,将目光落在身前那?人宽阔的背影上。
心底不?知是否有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夜色逐渐深入丛林,远离尘嚣。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停在了一处空地前。
早在从林间走出之前,沈晗霜便透过斑驳的树枝隐隐看?见了一片暖光。
这会?儿?眼前豁然开朗,沈晗霜才?看?清了,在这个几乎称得上是避世?的地方,竟建着一间不?小的树屋。
白天时,除非走得更近些,否则这间屋子应很难被人发现。而此时,这间搭在巨树上的屋子里正?亮着烛光,有着整片广袤丛林中的唯一光亮。
像是正?在等待夜归人的家?。
“这是……”沈晗霜欲言又止。
甫一看?见这间树屋时,沈晗霜便想起来,去年自己和祝隐洲提起过,她的父母曾与?她说过在外游历时见到的离地而居,将木屋建在树上的人。
沈晗霜的父母曾答应过会?为她在洛阳城外也建一间树屋。
只是,在那?之前,沈晗霜的父母便永远离开了她。
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说想带她来看?的东西,便是这样一间树屋。
一间和她曾有过的构想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屋。
朝向要能看?见日落与?晚霞,要不?打扰在周围筑巢的鸟儿?,窗外要有四时不?同的怡人山景,门边要挂着装满鲜花的小篮子……
无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祝隐洲一直注意着沈晗霜的神色变化,见她眉眼间并无任何厌烦与?不?耐,祝隐洲轻声问道:“想进去看?看?吗?”
沈晗霜点了点头,走近了些,停在搭建着树屋的那?棵古树下。
却没?看?见有可以上去的木梯或别的什么。
“要怎么上去?”她疑惑道。
祝隐洲神色微顿,温声问:“我带你上去?”
“怎么带?”
“冒犯了。”
祝隐洲走近了些,停在沈晗霜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随即揽着她的双臂,身形一轻,便带着沈晗霜跃至了树屋木门前的枝干上。
骤然失去平衡又停在了高处,沈晗霜心里一紧,很快意识到祝隐洲是怎么带自己上来的。
“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今后我会?准备好木梯,方便你上来。”祝隐洲蹙眉说道,眉眼间闪过了几分懊恼。
他平日里不?需要考虑如何上来这个问题,便忽略了沈晗霜不?会?武艺,不?能像他一样轻易跃上来,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祝隐洲已经往旁边稍退了半步,不?再触碰她的手臂,以免让沈晗霜觉得冒犯和不?适。
沈晗霜已经从方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忍不?住感叹道:“你们这些习武之人连梯子都省了,真好。”
她还?是头一回体验这种动不?动就“飞”上树梢的感觉。
沈晗霜伸手推开了眼前的木门,抬步走进这间树屋。
屋子是建在树上的,从外面看?有些特殊,但?里面其实?和沈晗霜在明溪院的屋子很像。
沈晗霜四处走了走,根据其中的布置,发现应是将明溪院的小厨房、书房和卧房合在了一起,中间用几道门隔开,建成了这间树屋。
虽然这棵古树很是繁茂,但?树上能用来搭建树屋的位置仍然有限,这些屋子要比明溪院的屋子小些。不?过里面的一应布置都很齐全,倒当真是可以直接住进来的模样。
不?仅卧房里已经铺好了床,书房里有沈晗霜最近正?在看?的话本、诗集和游记,沈晗霜在经过小厨房的时候还?注意到,里面放着已经备好的食材。
祝隐洲洗净了手,眉目温和地看?着沈晗霜,问她:“已经过了你平日里吃饭的时辰了,我抓紧时间做几个菜,用了饭再下山吗?”
他本不?想让沈晗霜饿着,但?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偏僻,他们来时又已经天黑了,走上来多花了些时间。
沈晗霜的确有些饿了,可她有些犹豫:“你会?做饭吗?”
起码在沈晗霜的印象里,在安王府时,祝隐洲从没?进过厨房。皇上和皇后也曾说过,祝隐洲并不?重口腹之欲,虽在吃食上有些偏好,但?也是有什么便能吃什么,不?会?特意让人做什么菜,更不?会?自己动手下厨。
不?知想到了什么,祝隐洲笑了笑,温声说:“近来学过一段时日,应该还?算能吃。”
既然祝隐洲说是刚学过,应是的确学有所成,他才?会?主动要亲手做饭。至于“还?算能吃”,或许是他的谦辞?毕竟他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
沈晗霜便也由着他:“那?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祝隐洲摇了摇头,“你先随意做点别的,我这里很快就好。”
见祝隐洲坚持,沈晗霜便也乐得清闲。
她对这间树屋很感兴趣,又四处转了转,看?了看?。
方才?没?有看?得太仔细,这回沈晗霜经过书房时,发现了某样自己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
画上明显是明溪院的庭院,画里有那?棵她很熟悉的石榴树。
而在树下,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小姑娘和一对穿着靛蓝色衣衫的夫妻。他们正?蹲在石榴树下说笑,而在他们身旁不?远处放着的,是一个个沈晗霜并不?陌生?的酒坛。
这是画的……当年沈晗霜的父母带着她一起在明溪院的石榴树下埋酒时的场景。
知道祝隐洲滴酒不?沾,沈晗霜之前从未与?祝隐洲说起过此事。
可作这幅画的人竟像是亲眼看?见过一样,不?仅画出了沈晗霜记忆中的场景,还?知道,她的父母喜欢穿同色的衣衫。
沈晗霜的父亲曾说过,这样一来,旁人一看?便知道他身旁的人是他的妻子,还?会?觉得他们很是登对。
父母带着她一起埋酒那?日,沈晗霜的确穿着一身母亲为她做的鹅黄色裙子。而她的父母,也的确是穿着靛蓝色的衣衫。
可这些细节,作画的人怎会?知道?
这幅画,是出自祝隐洲之手吗?还?是别的什么人画的?
沈晗霜压下心底的疑惑,细细地看?着那?幅画。
她像是作为旁观者,又目睹了一遍当年父母带着自己埋酒时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原来过了这多年,她还?是记得很清楚。
此时沈晗霜本就正?置身于曾与?父母一起讨论过的树屋中,久远的温暖记忆又在眼前的画卷上重现,她不?自觉眼眶微红。
祝隐洲似乎……很知道该如何让她动容。
比起男女?情爱,家?人才?是她永远无法割舍的重中之重。
为免惹家?人难过,沈晗霜很少在爷爷和外祖母面前主动提起已经离世?的父母,但?她一日都不?曾忘记过他们。
沈晗霜沉浸在自己与?父母相处时的记忆中,连祝隐洲何时从小厨房过来了也没?发现。
直到看?见祝隐洲递到她眼前的锦帕,沈晗霜才?回过神来。
她接过锦帕,擦了擦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滑落的眼泪。
“饭菜做好了吗?”她轻声问,声音有些闷。
“嗯。”
祝隐洲并未多问什么,只是温声说:“担心你饿久了会?不?舒服,便没?做太多菜。”
“好,我们去吃饭吧。”沈晗霜放下手中的画卷,先一步往书房外走去。
见祝隐洲已经摆好了碗筷,沈晗霜便在桌边落座。
祝隐洲没?有准备什么珍馐美馔,都是简单的家?常菜,看?起来卖相不?错,闻着也很香。
等祝隐洲在她对面坐下后,沈晗霜便执起竹箸,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那?道肉酿豆腐。
祝隐洲一直看?着沈晗霜的反应,见看?不?出什么来,他忍不?住问道:“如何?”
听出他有些忐忑,沈晗霜很客观地说道:“你在厨艺上很有天分。”
祝隐洲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沈晗霜继续说:“若能少放一点盐就更好了。”
祝隐洲神色微滞,连忙自己尝了一口。
他心里猛地一沉,面色赧然,立即同沈晗霜说:“别吃这道菜了。”
肉酿豆腐是沈晗霜平日里喜欢吃的菜之一,祝隐洲之前试过很多次,味道都很好。或许因为今日是第一次正?式做给沈晗霜吃,他有些紧张,竟出了错。
原来事事拔尖的太子殿下也有不?完美的时候。
见祝隐洲无意识蹙着眉,像是遇上了什么莫大的难题,沈晗霜的话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只是咸了一点,不?碍事。”
她又尝了尝另外几道菜,如实?道:“其它菜的味道都很好。”
看?得出来,祝隐洲应的确是特意学了一段时日。至于他为何要学厨艺,其中目的或许不?言自明。
见沈晗霜并未因为那?道他做得不?好的菜而不?悦,祝隐洲才?放心了些。
他一面替沈晗霜倒了半杯清甜不?醉人的果酒,一面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那?我下次再给你做?”
沈晗霜抬眸看?了祝隐洲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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