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执意要将李家被彻查一事的缘由安在自己身上,沈晗霜只反问她:“你?不想嫁给那?徐季,拒了便是,为何要撺掇他来扰我的清净?”

李荷月被她问到了痛处:“你?什么都有?!所?以你?什么都不懂!”

“你?想如何便能如何,怎知我……我……”

“我没得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忽而有?些无?力道。

“徐季若娶不到你?,没有?更大的利益,他便会来李家提亲。我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沈晗语气平静道:“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不能因为李荷月处境艰难,沈晗霜过得更好,便合该替她挡什么祸。

“我本不必如此?的。”李荷月唇边泛起几分嘲讽,“我曾选中了一人?,比起徐季,父亲会更看重他。但他说想求娶你?。”

“为何又是你??”李荷月盯着沈晗霜,质问道。

“当初我对明……”李荷月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晗霜却从她的半句话里猜到了什么。

李荷月一直看着沈晗霜,终于问出了口:“为何你?总要与我抢?”

沈晗霜声?音平稳道:“我从不会与谁抢一个男人?。”

李荷月顿了顿,忽然笑?了,语气悲凉道:“是啊,你?哪里需要抢什么呢。旁人?眼巴巴地把什么都捧到你?手里来了,全看你?想不想要罢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声?下气地问沈晗霜:“能不能求你?……让太子殿下饶过李家?”

沈晗霜蹙了蹙眉。

她方才猜过李荷月来找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李荷月今日?竟是来求她的。

才给她设了陷阱,想逼她嫁给徐季那?样的混账,转头却来找她救李家吗?

李荷月是太过天真,还?是实在愚蠢?

“李家若无?罪,没人?会去抄家。李家若有?罪,谁去同太子殿下说什么都不会管用。”

李荷月连忙道:“若是你?去,一定会有?用的!”

沈晗霜摇了摇头,置身事外道:“无?论我的话是否有?用,我都不会去。你?若是想救李家,找错地方了。”

祝隐洲不是会因为谁而徇私枉法的人?,沈晗霜也不会助纣为虐。

李荷月知道自己与沈晗霜之间不仅没有?情分,还?曾多次结怨。她本不该来求沈晗霜。

但她不能不求。

李家虽有?些银钱,但在皇权面前,那?些黄白之物什么都不是。太子可以轻易便让李家覆灭。

行贿虽不是死?罪,但抄家之后?的流放,也并非是人?人?都能活着熬过去的。有?多少人?死?在了路上?

按律,一家人?会被流放至不同的地方,主罪者则会去最偏远也最艰苦之处。

思及此?,李荷月转而道:“若李家上下都躲不过抄家和流放,能不能求你?同太子说说,将我的父亲流放至一个近些的地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年纪大了……”

“我以为你?是恨他的。”沈晗霜不愿继续听,淡声?打断她的话。

“若你?父亲被流放,便不会再有?人?不顾你?的死?活,将你?嫁去给那?样的人?做续弦,换取李家的利益。你?也不必再因此?而费尽心机地将祸事引去谁的身上。”

“流放之路会很?艰辛,但若你?能活着走到流放地,离他远远的,你?便不会再是李家账面上的一个筹码。”

“李家和你?父亲的灾祸,却可能是你?的转机与幸事。”

听了沈晗霜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李荷月怔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他是我的父亲……”

“父慈子才孝。”沈晗霜一直这样认为。

“他是你?的父亲,给了你?优渥的生活。却也是因为他的罪行,你?会就此?被流放。”

眼看着即将被抄家流放,李荷月更该做的是设法给自己留一笔可以傍身的银子,好让自己能活着走到流放地。而非为了那?样一个父亲而找谁求情。

虽说沈晗霜并不需要李荷月对自己低头,可沈晗霜也的确不曾想过,李荷月今日?不仅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竟还?是为了她的父亲。

沈晗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李荷月说这些,但她心里这样想了,便也这样同她说了。

“若你?执意想要为他求些什么,尽可出去找路子。但我帮不到你?,也不会帮你?。”

顿了顿,沈晗霜看着她,最后?问道:“你?当真觉得,你?走到如今的处境,是因为我吗?”

话已至此?,沈晗霜不再多待,转身回到了明府中。

得知徐季来明府前胡言乱语时,沈晗霜本想“回报”李荷月的苦心安排。

但祝隐洲既然已经放出消息来要查李家行贿一事,李家人?要被抄家、流放一事便已成定局,只是早晚的区别而已。

倒也无?需她再特意对李荷月做些什么了。

多年来,李荷月与沈晗霜见着时,她十回有?九回都像是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沈晗霜没想到,有?那?样一个不值得被尊敬的父亲,李荷月竟还?会想着孝道。

沈晗霜不知这是否算得上是愚孝。但她已经把自己的话说完了。李荷月今后?要如何,便与她无?关了。

小巷中,李荷月怔怔地看着那?扇已经重新关上的侧门。

方才沈晗霜说的那?些话仍萦绕在她心头。

几乎每一句都是一道惊雷。

沈晗霜说,李家和父亲的祸事,或许是她的幸事。

若没有?这桩行贿案,若父亲不会被流放,她还?有?什么办法让自己不嫁去徐家,给那?个烂到底的渣滓做续弦吗?

徐季今日?的计划失败后?,李荷月便已经重新想了许久。她很?清楚,其实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父亲对她的婚事有?完全的决定权。

除非她或者徐季中的谁死?了,否则父亲一定会为了两家之间的利益关系而将她嫁过去。

她走到这一步,是沈晗霜害的吗?

若不是父亲轻视她这个女?儿,只知利用,毫无?温情,他会在明知徐季并非良配的时候还?执意要推她入火坑吗?

她应该怨的,应该恨的人?,当真是沈晗霜吗?

还?是说,只是因为不能恨那?个罪魁祸首,她才会一次次迁怒于旁人?。

沈晗霜方才说,父慈子才孝……

父慈子才孝。

李荷月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这句话。

不知在明府的侧门外站了多久,李荷月才定了定神,快步朝李家回去。

李家要遭祸了,她的确该早做安排。

但不是为旁人?,而是为自己。

*

翌日?,明府内。

许多人?都在李家门外远远地看着太子亲兵查抄李府,但明家的人?没有?这个心思。

明府上下都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明老夫人?的寿辰。

明面上,明老夫人?是刚病了一场,风寒眼看着才开始转好。明府自然正?需要一桩喜事驱一驱病气。

而即便没有?这桩事,明老夫人?的寿辰也该大办。难得不仅沈晗霜在洛阳,沈相今年也来了明府,明家上下自然都会好好准备。

与此?同时,沈相正?在自己住的院子里为明老夫人?准备生辰礼。

他从长?安带了几份礼过来,但犹觉得不够,便想再亲自画一幅画添上。

此?事还?瞒着明老夫人?,但沈晗霜知道爷爷要送外祖母一幅画作,便特意来为他研墨。

“爷爷都许多年不曾作画了,竟还?是画得这样好。”看着桌面上已经完成了大半的画作,沈晗霜不由得叹道。

沈相笑?了笑?,回她:“你?就没有?不夸我的时候。”

“这是要给你?外祖母做生辰礼的。若有?不好的,该为我指出来,我也好作得更完善一些。”

沈晗霜软声?道:“爷爷怎能不信我?我觉得这画不需要完善,已是十分完美了。”

“待爷爷画完,外祖母收到了,肯定也觉得好。”

沈相眉目温和道:“她恐怕也与你?一样,即便有?哪里不如意的,也都只会夸,不会批评。”

“爷爷是太谦虚了,竟听不了真话。”

“好好好,说不过你?。”沈相无?奈道。

两人?正?说着话,沈相身边的一名护卫在屋外禀报道:“相爷,江首辅从长?安送了信过来,还?有?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

沈相:“拿进来吧。”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看向自己身侧的沈晗霜。

“江家命案的全部内情就快要对外公布了,你?可想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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