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卢诗臣只能先将心中的焦虑和不安掩盖在繁忙的救援工作之中。
卢诗臣在临时救援点救助伤患的时候,听到救援人员在说要找个医生去救援现场,有个被埋在了垮塌的房子下的老年伤患被一根长木棍贯穿了肺部,必须现场先处理一下才能移动,他来临时救援点取一些工具,并且还需要一个医生去现场帮忙。
既然是肺部贯穿伤,卢诗臣自然是首先应该去看的,于是他便跟着救援人员,在依旧浓重如墨的夜色和汹涌如潮的雨水,一起赶往了现场。
现场并不远,卢诗臣和救援人员很快踩着四下蔓延的浑浊水流到了现场。现场垮塌的那间房屋是背靠着山坡建造的,外面看起来还勉强有房屋的样子,但是进去之后才能看见,只有门口附近的空间还勉强支撑着,房屋深处的地方已经完全被滑落的山石和泥土压垮。
房屋内没有太多的光亮,只有救援人员和伤患旁边的那个医生头顶上的探照灯在这垮塌的房屋里逼仄的空间中勉强照出一片光,并不算明亮,甚至称得上是晦暗。但是就在这样晦暗的光亮之中,卢诗臣的视线却轻易地将伤患旁边那个医生的身影捕捉到,并且深深地拓印在了瞳孔之中,与今天一直盘旋在他的影子重合。
他的心跳一瞬间如擂鼓,几乎要胜过外面的雨声。
李松茗。
是李松茗。
那个今夜咀嚼了无数次的名字已经涌出了卢诗臣的喉咙,却沉甸甸地压在舌尖,没有溢出口齿,仿佛是这名字的分量太沉重了,没有办法轻易说出来。
李松茗听到动静,也抬起头来,目光和卢诗臣相撞。
他们对视的那瞬间很短暂,仅仅只是从卢诗臣进门到走到伤患旁边的几秒钟;同时又很漫长,漫长到卢诗臣的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的思绪——幸好终于找到了他,幸好他没有事情,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消息……无数与此刻相干的不相干的思绪拥挤在卢诗臣的脑海里,但是满心的不安和焦虑,在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平息了下来。
“卢老师。”
先说话的人是李松茗。
他的声音很轻,而且有些嘶哑,不像是打招呼,更像是某种小心翼翼地确认。
李松茗从救援人员手上接过了工具,然后和卢诗臣说伤患的情况,他们就像这场救援工作之中在寻常不过的、萍水相逢的医疗工作者,无暇顾及救治伤患以外的任何事情。
这个伤患大概是灾害发生时往外跑的时候没来得及跑出去,被垮塌的一根木质脊槫从背后直接贯穿了肺部。这种程度的贯穿伤,李松茗一个人的经验和力量有限,所以才让救援队员再叫了一个医生过来——全然并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卢诗臣。
一瞬间李松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卢诗臣……怎么会在这里?
他分明从来只出现在李松茗的梦中,即便是在李松茗的梦中,他也不会朝李松茗走来。
但眼下李松茗连确认眼前的卢诗臣是否是幻觉的时间也没有,眼前的伤患情况危急,而且房屋有随时二次垮塌的可能性,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将这个病人的伤紧急处理,先离开这危险之地。
情况紧急,条件有限,为避免引起二次损伤和大出血,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先对伤口进行局部的临时固定,做到能将病人移动出去的程度再说。
卢诗臣与李松茗都迅速地投入了工作的状态,就像之前许多次他们做同一台手术的时候那样,卢诗臣主导着一切,而李松茗很轻易地就能够理解他所有的意思,默契地与他配合,他们在屋内的静谧沉默和屋外的磅礴雨声之中,将伤患的伤口进行了紧急处理。
处理完之后,伤患还要送去临时救援点进行手术,救援人员将他抬上了担架,卢诗臣和李松茗也跟在后面,在即将投入新的救援之前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一边收拾了东西往外走,一边像许久未见的普通同事和朋友那样,寻常而平静地交谈。
“你……怎么来了?”李松茗问,过于紧张的心跳声被雨声淹没。
“院里组建医疗援助小组紧急支援关溪,我就来了,”卢诗臣抿了下唇,焦虑与不安平息之后,又蔓延开一片茫然,他说道,“知道鱼岭乡出事之后,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掉水里坏了,没有时间去处理,”李松茗解释,然后问,“你担心吗?”
他们已经走到门口屋檐下,此时天光已经有些微亮了,雨水被风直直地吹到了面庞上,卢诗臣仿佛未曾听见李松茗后面的问话一般,近乎有些生硬地说道:“雨好像又下大了……”
卢诗臣话音未落,前面刚将伤患抬出去的救援人员叫道:“医生!小心——”
救援人员的声音进入李松茗的耳朵的同时,屋檐顶上的椽木也在他眼角的余光之中摇摇欲坠起来,似乎还有隐约的震动声,从身后传来,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然后,跟随着救援人员的尾音的一起涌入李松茗耳中的,是卢诗臣有些破音的声音:“松茗!”
然后李松茗只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住并猛然地朝前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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