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啊,你想考的是全国最顶尖的医科大学。京大虽然也很好,但医学系不是最顶尖的。”
夏即昀放开手里的箱子,侧过身来,“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考医科大?”
颜以沐眨了眨眼,“当医生救死扶伤?”
夏即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半晌说了句“笨蛋”,又把身体转了回去。
颜以沐戳了戳夏即昀的背,“我是说真的,你要是真的想考医科大,就不要轻易放弃……我供你上学。”
夏即昀懒得理她,“你那点零花钱省省吧,还供我?我要是想上还用得着你供吗?”
他说话还是这么不好听,可是颜以沐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些眷念这样的场景。
夏蔚依旧在除夕夜当晚赶了回来,今年没回雾城老家,一家三口就在羊城过了年。
年后,夏蔚又匆匆忙忙的奔赴自己的战场,继续新的一年奋斗。
寒假快要过完的某个清晨,颜以沐难得起了个大早。
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晨间冷风一股脑的吹进来。
和她房间齐平的那棵大榕树,枝干光秃秃的没长两片叶子,让她一下子想到暑假时候,看到的那只茧蛹。
这半年她都在忙着干自己的事情,其他事情都被她抛在脑后。
她穿了外套,拿着手机跑到家门口的榕树前,绕着树干看了好多圈,也没有再看见那只茧蛹。
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打开,邮箱收到了新的邮件。
是一份全英文的oer。
许多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都被她平静的深吸了一口气后,压了回去。
颜以沐安静的回到自己的卧室,买了新手机和电话卡和机票,花了三天,整理好自己在国内的东西,做完一些准备。
要出发的当天,颜以沐天没亮就起了床,收拾好行李箱,点开旧手机的q.q,最新的一条消息,来自年鹤声。
viktor:后天学校见】
她没有回,将手机关了机,把电话卡也拔了出来。
然后换上自己的新手机,没有惊动家里的夏即昀,行李箱里只放了必要的东西,踏着熹光,走出羊城的家门。
临去前,她看了一眼榕树的树干,那只她没能亲眼见证的茧蛹,应该已经破茧成蝶了吧。
而少女,也要踏上自己的成蝶之路了。
夏即昀是在当天醒来之后,发现颜以沐不见的。
粉色的少女信封,从门缝里,塞进了他卧室的地上。里面有一张薄薄的信纸,和一张银行卡。
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变成真正大人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们的,银行卡收好,这是姐姐给弟弟的成年礼物】
夏蔚接了他的电话,从他嘴里得知颜以沐失踪后,反应异常平静。
夏即昀急切的问:“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也收到了沐沐的信。”夏蔚叹了一口气,“她是早就做了打算的,不是一时冲动。”
“我不管她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有打算!现在她不见了!我们应该把她找回来!”
“夏即昀,沐沐已经不是孩子了,她有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力。虽然我也很担心她,但我和你,都左右不了她的人生。”
夏即昀冷静不了,他无法想像那个爱哭的颜以沐,在他视野不可触及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妈,我们报警,我们报警吧……”
“夏即昀!沐沐既然选择了不告诉我们她去了什么地方,我们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夏蔚厉声,“记好你的身份,你只是她的弟弟,不要越界。”
“我和她没有血缘……”
“那她这辈子也是你姐姐!”
“凭什么?”夏即昀紧紧的握住手机,咬牙道:“就因为你和她爸爸结了婚,我就不能喜欢她了吗?!”
“你给我闭嘴!”夏蔚深吸口气,“你刚才说的话我会当做没听到,我再认认真真的告诉你一遍,你和沐沐这辈子只能是姐弟。”
电话被挂断,夏即昀双手抱着头,坐在台阶上。
大门的门铃声被按响,夏即昀猛地站起来,跑到门后拉开了门,眼中的期待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后,一瞬间落空。
“你来干什么?”
冷空气四起的季节,年鹤声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一向扣的严丝合缝的领口,此刻开了两颗扣,足以见得在来时路上他有多慌乱。
“颜以沐在家吗?”
夏即昀一愣,“你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年鹤声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含义,“让我进去。”
夏即昀拦在门口不让他进,“这是我家!”
“你不想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吗?”
夏即昀顿住,年鹤声趁势推门而入,喊了几声颜以沐无人应答,他直奔二楼。
他猛地拉开房门,卧室内只有少女残存的浅淡奶油香。
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和包裹异常明显,年鹤声走过去,手机是他之前给她买的,旁边还放着用他身份证办理的电话卡,而那个包裹,是她生日当天,他送给她的。
包装完好无损,她根本就没拆。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从年鹤声的脑海里冒了出来,这些东西这么明显的摆在这里,是她早就想到他会来她的房间找她……
夏即昀冲到二楼,“年鹤声,你到底知不知道颜以沐去哪儿了?”
年鹤声揉了揉眉心,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不在的?”
“今天早上。”
年鹤声拉开颜以沐的衣柜门,里面的衣服挂的整整齐齐,四季的都在,看不出有少的部分。
“她一句话都没留?”
夏即昀本不想回答他,但他现在也迫切的想知道颜以沐去了哪里,“给我留了封信,里面只说了让我不要担心,没有说她去哪里。”
年鹤声心脏狂跳,他从没像眼下这样过,就好像他最重要的东西,此刻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
夏家没有她的身影,年鹤声转身离开,让车直接开到肖家。
肖逸文从房间里下来,看见年鹤声浑身都散发着冷厉的摄人气势,吓了一跳,“你唔系喺港城咩?”
“阿文,帮我查今天羊城上午所有的交通信息,把颜以沐给我找出来。”
“妹妹仔怎么了?”
“她不见了。”年鹤声双手撑着前额,“几个小时前,我收到了八十万的转账信息,转账人是她。”
“我刚才从她家里出来,她弟弟说她留了封信就消失了……”
肖逸文一听事情大条,立刻打电话动用肖家的人脉开始四处联系。
“江亚恩号码你有吗?”年鹤声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敲击的节奏比平常更急促,“还有二中的老师同学,她上舞蹈课的老师,你全都派人问一遍。”
颜以沐所有的社交圈和人脉,能想到的年鹤声全都列了出来,一副哪怕是将羊城翻个底朝天,也势必要把人找出来。
“江亚恩说她也收到了颜以沐寄的一封信。”
“写了什么?”
肖逸文在旁审视着年鹤声的表情,迟疑了片刻才说:“说以后她们两个都不欠你了。”
年鹤声手指敲击的动作一滞,他握起手指捏成拳,指节用力到泛白。
消息陆续进来,二中能联系到的师生,拉丁舞的老师,没有一个人知道颜以沐的去向。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没有人察觉到一丝异样。
就好像这场消失是她早就谋划好的一样,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viktor,查到了!”肖逸文挂了电话,快速的说:“妹妹仔坐的是今天最早的航班,去了伦敦……”
年鹤声从位置上站起来,“阿文,帮我订最快到伦敦的航班,还有务必让人在她下飞机后,把她拦在机场。”
英国不是国内,如果不能及时在机场拦住她,再要在英国找她,那就是大海捞针。
“谁敢!”
肖崇带着保镖从正门里进来,看见肖逸文还在打电话,说:“给我挂了。”
肖逸文看了眼年鹤声,“爸,人还没找到……”
“挂了!”
肖逸文只好把电话挂了,年鹤声迅速说:“舅舅,我女朋友一个人去英国了,我现在要去把她找回来。”
“你还有脸提?”肖崇指着年鹤声厉声道,“要不是你强迫人家跟你在一起,人家小姑娘会为了躲你跑到国外去?!”
年鹤声闻言身体一怔,过了好几秒钟,他声音才复原,“舅舅,我和佢系互相钟意。”
肖崇一听更是怒火中烧,“互相钟意?你的互相钟意,就是拿八十万哄小姑娘和你好?”
上次在家门口无意中撞见了哭的委屈的颜以沐,他怕侄子干出混账事,让手底下人去查,一查到结果,差点把他气个半死。
“人家和你在一起一点都不情愿你看不出来吗?!”
年鹤声眸中神色翻涌,搭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尽数暴起,异常可怖。
他绕开肖崇径直往外走,十来个保镖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围在年鹤声面前站成一排,堵住年鹤声出去的路。
“年少,请回。”
肖崇早做了准备,今天是怎么都不会放年鹤声走出肖家大门。
肖逸文急的不行,“爸不至于吧?viktor只是喜欢那个妹妹仔啊,虽然用的手段不太地道……但是他是你亲侄子,你不能这么对他啊!”
“我肖家养不出来他这样仗势欺人的竖子!”肖崇恨铁不成钢,“也只有他们年家才能生出来这种歪骨头!”
年鹤声取下衬衫的袖扣,丢在地上,双手没了束缚,一记凌厉的拳风击向拦路的保镖,博弈拉响。
肖崇知他拳击练得好,这些保镖要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是真的会被他ko过去。
肖崇放话:“谁今天把他放出大门一步,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肖逸文在一旁看的干着急,想去帮忙,被肖崇一斜眼瞪回去。
年鹤声以一敌十没落下风,但却始终无法突破这十个人的包围圈。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多在这里耽搁一秒,他失去颜以沐的概率便会多一分。
一想到这个事实,一向镇定自若的少年人再也无法冷静,攻势节奏变乱,没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根绳子突然从后方将他缠住,面前的几个保镖迅速上前将他制住,手腕被绳结锁在背后,双臂被囚,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年鹤声被带到肖崇面前,他面色煞白,黑发早已湿透,汗珠不断顺着他鬓角轮廓下落。
一身傲骨的少年人,头一次在人前垂下头颅,哑声说:“……舅舅,我系真嘅中意佢。”
肖崇别过头去没看年鹤声,让人收了他的手机,说:“把他带进房间里关起来,没我的话,谁也不准把他放出来。”
在肖家,没人能违抗肖崇的话。
绑在年鹤声身上的绳子甚至都没人敢替他松,把他带进去后,锁上房门,严加看守。
像是为了防止年鹤声跃窗,肖崇特意找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关他。
房内的灯也没开,门一被关上,年鹤声的视野里便只有无尽的漆黑。
他坐在地上,身后背靠着床,一只长腿曲着,一只前伸着,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肖崇的训斥言犹在耳。
她是被迫和他在一起的,她和他在一起从不情愿。
这一点,他真的看不出来吗?
那个总是将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少女,他真的看不懂她的心思吗?
并非是看不懂吧。
只是年鹤声不想看懂。
被她叫他名字的声音迷了耳,被她对他露出的笑容惑了眼,被她嗯声回应他喜欢的反应蛊了心。
而在她心中,他又算什么呢?
她给继弟留了信,给好友留了信,给他留下的,只有那彻底要和他划分界限的八十万。
颜以沐一点都不喜欢年鹤声。
那些和他欢好时的情话,情动时的乖巧,依偎在他怀里的羞怯,全是为了从他身边逃离设的局。
他的宝贝长大了,第一次学会算计人,就能找到他的死穴,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保镖守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东西碎掉的声音,害怕里面的人出事,两人连忙打开大门,还没看清黑暗里的人,他们便被反拉进屋内,门被逃出去的人从外面快速的关紧上锁。
这么大的动静,肖逸文和肖崇前后脚跑回到客厅,就看见年鹤声左额角流着血,右手里拿了块沾了血的玻璃残片,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
肖崇气的脸红脖子粗,指挥着剩下的保镖拦住年鹤声。
年鹤声闻言,惨白的脸上竟有了一点笑。
他反手将玻璃最尖锐的那端,抵在自己脖子上,还是那句话:“我钟意佢。”
“爸你就让他去吧!”肖逸文急的把周围的保镖全都轰走,“viktor,你把玻璃丢了,我放你去!”
年鹤声从楼梯上走下来,额角的血渗进他眼睛里,清晰的视野一下子被血色覆盖,他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脚下步伐踩空,从楼梯上狼狈的摔了下去。
肖逸文连忙跑上来要扶他,他却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紧握的尖锐玻璃在他掌心割出一道极深的伤痕,他却仍旧没丢,像是想用这疼痛来刺激他的神经,令他不倒下去。
肖崇还要让人去拦,被肖逸文制止住,“爸,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走不出去的……”
额角的血越流越多,年鹤声视线里仅剩的一点清明,也被鲜艳的血色覆盖,掌心里的玻璃再无力去握,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轰然倒地。
两天后,医院病房内。
肖逸文叹着气守在病床前,昏迷了两天的人在这时候苏醒。
年鹤声面容病白,薄唇上毫无血色,下巴上起了一圈青胡茬,那双漆黑的凤眸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形如枯槁,毫无平日里半点的优雅从容,意气风发。
肖崇推门而入,看见年鹤声醒了,几度张嘴才开口:“你现在在年家处境艰难,就算把那个小姑娘找回来又能怎么样?”
肖崇说完这句便走了,留下肖逸文和年鹤声两人病房。
肖逸文平时巧舌如簧,在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年鹤声从病床上缓慢坐起来,说:“阿文,带我去能仁寺。”
车这一次顺利开到了能仁寺的门口,不再是跨年时的人山人海,藏在山间的古寺在今日格外幽静。
肖逸文在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年鹤声,看见他走到了满片绑着祈福红带的石栏边,然后在那一堆祈福带里,找到一条,扯了下来。
路过的和尚见状双手合十,喊道“罪过、罪过”,肖逸文忙去解围。
年鹤声紧握着那条祈福带,上面的字迹他刻骨铭心,却只有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好聚好散】
年鹤声看着这四个字,忽然就如自嘲一般笑出了声。
他走到大殿前,正对着殿内的神佛,面无表情的将这条祈福带丢进了燃着熊熊烈火的焚金炉里。
祈福带顷刻间被焚烧的一干二净。
仿佛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这满寺神佛,他不会让她如愿。
离开寺庙,重新回到车内。
肖逸文打量年鹤声,见他闭着眼,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平静的有些可怕。
片刻后,年鹤声重新睁开眼,“回港城。”
肖逸文松了口气,“你愿意放手就好……”
他以为年鹤声还会继续去英国找颜以沐,毕竟为了颜以沐,年鹤声几乎都已经疯魔了。
“放手?”年鹤声口吻淡淡,摄人的黑眸里全是势在必得,“我要她下次再见到我,插翅难飞……”
vik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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