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沐看着那些眼泪从江亚恩的指缝中流下,她竟破天荒的觉得那些泪,是在讽刺她的盲目信任和可笑的愚蠢。

“亚恩,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学长偶然回了学校,我和学长这辈子可能都要互相误会下去了。”

她轻吸了口气,“请你给我一个,让我能在心里为你开脱的理由。”

江亚恩却只是摇了摇头,哭着跟她道歉:“对不起以沐,对不起以沐……”

没有理由,或是找不到理由。

却能联合起年鹤声一起来骗她。

这让颜以沐觉得自己更加愚蠢。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出了食堂,直奔六班教室。

年鹤声照旧坐在靠窗边的最后一个座位上,耳朵里带着降噪耳机,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脸上没什么表情,眸色也是淡淡的,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那里的样子,便像一副惊艳的画作。

美好的,极具有欺骗性。

听到身旁回来人的动静,他熟稔的摘下单边耳机,侧头转过去,冷淡的眉眼习惯性的带出几抹温度,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眉心微蹙。

“怎么哭了?”

颜以沐的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眼泪,她没有回答,用那双湿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年鹤声。

就像是要透过他这幅温和无害的外表,看一看他底下那颗心,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年鹤声从座位上站起来,拿出随身携带的方巾,习惯性的要给颜以沐擦泪。一向乖乖任她擦泪的人,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极度抗拒他的触碰。

年鹤声伸到半空的手落了空,这样的反应,一定是出了事。

他放柔了声音唯恐吓到她,耐着性子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年鹤声的表情,眼神,语气还有动作,没有一处不在表达着对颜以沐的关心。

年鹤声演的实在是太好,也难怪她察觉不到一丝异样,所以她才会像个天真的傻子一样,被他这幅样子骗的团团转。

“年鹤声……”颜以沐强忍着哽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狼狈,“我之前给你的我的那些情书,你还留着吗?”

毫无紧要的问题被她突然提起,年鹤声敏锐的察觉到端倪,但他还没想到最合理的措辞,便听她又问。

“那些情书,是不是也像你从江亚恩那里抢走的那封一样,被你藏起来了?”

年鹤声快速道:“我可以解释。”

“好啊,你解释吧。”颜以沐用手背用力的擦了几下脸上的泪,她却仍然倔强的没有哭出声,“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拿走了我给学长写的情书。”

年鹤声注视着她娇嫩脸颊上,被她自己抹泪擦出的红印,温声说:“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颜以沐,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我对你和别人不一样。可你明知我对你和旁人不同,你却还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和别的男人示爱告白。”

他说到这里,那温和的语气里也有了几分冷意,“我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的宽厚仁慈。”

他将他的掠夺之心放到了明面上,声音冷静,条理明晰,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任何的问题。

颜以沐惊异的睁了睁眼,眼泪不受控的夺眶而出,她自以为有那么一点了解年鹤声,可她现在发觉,她的那些了解,都是浮于表面的冰山一角。

“年鹤声……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你一点错都没有?”

年鹤声不置可否,用那双漆黑的眸默然注视她片刻之后,说:“你如果一定想听我的回答,我可以告诉你,做这件事我没有后悔。”

他不会放她转投其他男人的怀抱,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的选择。

没有后悔,既没有后悔从江亚恩手里拿走她的情书,也没有后悔欺骗她。

颜以沐忽然就觉得刚才质问年鹤声,给年鹤声机会解释的那个自己,蠢的无可救药。

呜咽的音节有些克制不住的从她喉咙里发出来,她紧咬住下唇,没让那些软弱的哭声,在年鹤声面前流露出来。

可眼里的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下落,她转过身去,从桌洞里拿出书包,开始慢慢收自己的东西。

年鹤声看见颜以沐哭到瘦弱的肩头都在打颤,却还是不肯哭出一点声音,心疼的想要把她抱进怀里,手指刚触到她一点校服,她便立刻躲开了半个身子。

“……别碰我!”

年鹤声一怔,对上她那双漂亮的眼,里面除了泪水,剩下的全是厌恶。

年鹤声在她厌恶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我最恨别人骗我……”颜以沐抱起没收完的书包,“年鹤声,我讨厌你,我和你绝交了……”

说完,转头跑出教室。

独留下年鹤声一个人还站在位置上,像是还没从她刚才那两句话中回过神来。

他保持着这个站姿维持了足足有半分钟,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唇边泄出一个有些讽意的笑音。

“讨厌,绝交……”

他低声重复少女所说的这两个词,忽而抬起头,往少女消失的方向看过去,那双掩在温和镜片后的凤眸,终于露出了它本该有的气息。

那是在抓捕逃亡猎物之时,响起的掠夺信号。

夏即昀正和几个同学打完篮球,从操场上往教学楼赶,远远的看见就颜以沐抱著书包,边哭边跑。

他想也没想,把篮球往同学怀里一丢,“你们先回。”

然后几个箭步,跑到颜以沐面前,把人按在眼前,“颜以沐,你怎么了?”

颜以沐泪眼模糊的看清是夏即昀,脆弱的心理防线一触即溃,眼泪掉的更凶。

她平时掉几颗珍珠泪不稀奇,但哭的这么伤心,夏即昀还是头一次见,他连问几次出了什么事都没得到回答,猜想这次事情估计很严重,二话没说拉着颜以沐打车回了家。

等回到了家里,夏即昀把颜以沐拉到沙发上坐下,看她眼泪虽然停了,却一动不动的跟个丢了灵魂的洋娃娃。

夏即昀那暴躁性子也快忍到了头,“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离开了让颜以沐压抑的学校,她看了看家里的环境,又看了看夏即昀,总算有了一点声音。

“他们骗我……”

夏即昀迷糊:“谁?”

“江亚恩和年鹤声……我在学校里最相信的两个人,合起来骗了我。”

颜以沐抽了几张纸巾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把残忍的真相亲口说出口,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掉,“我像个笨蛋一样被他们蒙在鼓里,如果今天我没有察觉到的话,他们可能还打算就这样骗我一辈子……”

被最信赖的两个人合起伙来蒙骗,夏即昀光听就能感觉到颜以沐的伤心。

更何况,欺骗对颜以沐来说,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夏即昀想问问那两个人究竟骗了她什么,可看她眼泪都快要把纸巾浸透的模样,又不想再重提,害她更伤心。

夏即昀沉着脸走到洗手间,拿出手机给江亚恩打了一个电话。

江亚恩过了很久才接起,声音还有些哑:“……夏即昀?”

但夏即昀并不想管她的闲事,厉声道:“年鹤声我管不着,但是江亚恩,颜以沐把你当朋友!她对你掏心掏肺,真诚以待,哪怕她一颗真心换不来你的真心,最起码你也不该做欺骗她,让她这么伤心的事情!”

“……对不起。”

“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想听你说这三个不值钱的对不起!你的对不起买不走颜以沐的伤心,更买不回她的眼泪!”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背叛和她之间的友谊,那就烦请你以后在学校里见到她就绕道走,她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经不住你第二次折腾!”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的说了句“好”,便被夏即昀急不可耐的挂断了电话。

二中后门的巷子里,江亚恩被几个女生团团围住。

电话一挂断,她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嘲笑江亚恩。

“颜以沐今晚点冇出现,原嚟系你地闹掰了。”

“我听头先电话里果个男生嘅口气,呢可唔像普通嘅闹掰,系江亚恩做了乜事情,背叛了颜以沐吧?”

她们连声啧啧,“江亚恩你到底点想嘅,连我地都能睇出嚟颜以沐对你好嘅不得了,每次我地堵你佢都第一时间跑嚟救你,害惊我地打你,但系我地点会打你?你可系我地嘅拿款机啊!”

“哈哈哈……颜以沐仲系太傻逼了点,到依家都还唔知,你系自愿畀我地拿钱封口,让我地帮你保守做台嘅秘密。”

“你地冇畀闹佢!”一直沉默的江亚恩忽然爆发出声,“我也冇坐台……”

为首的那个女生翻了个白眼给她,“行,你酒吧上班你清清白白,赶快把呢个月嘅封口费拿嚟,不然听日二中你化浓妆当女招待嘅照片就要满天飞了!”

江亚恩咬了咬牙,想要反抗的话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呢个月我真嘅冇钱了,我阿爸在外面欠了赌债,所有嘅钱都被佢抢走拿去还债了……”

这几个女生根本不信,直接上手,翻她书包,搜她衣袋,前前后后都找光了,居然只找到了张二十。

为首的不死心,又去看她手机软件各种银行余额,结果愣是一毛钱都没找到。

“丢你老母!死穷鬼!”

几个人跑这一趟才拿到二十块,气的一脚把江亚恩踹倒在满是污水的泥坑里,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又脏又凉的污水瞬间浸透校服贴上江亚恩的皮肤,她在污水坑里做了几秒钟,然后自己爬起来,沉默的捡起被那些人翻乱的课本和书包。

一个玲娜贝儿的挂件,被压在了书下面。

她连忙捡起来,放到有光的地方照了照,光映清她一片死寂的眼,可在看到那个玲娜贝儿挂件上多了一条裂痕后,她那双死寂的眼中,多了一抹泪光。

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十八岁的江亚恩抱着这个挂件蹲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翌日,夏即昀主动给颜以沐请了假,让她留在家里调整心情。

而颜以沐也的确不想去学校,不论是年鹤声和江亚恩,她现在一个都不想见。

昨晚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哭一会儿又停一会儿,今天睡到上午十点钟才醒,一到化妆镜前照了镜子,看见自己的一双眼又红又肿。

实在觉得太难看,她忍受不了,在家里的冰箱拿了冰块用毛巾裹住,躺在沙发上给自己眼睛冰敷消肿。

躺了快半个小时,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她一边敷着眼一边去开门,“来了,稍等一下。”

给他们做饭的阿姨周末才来,她刚在手机上点了外卖,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外卖到了。

眼睛的视野被毛巾遮住很多,她只轻扫了一眼猫眼,看清有道人影,便想也没想的拉开了门。

半个身子探出了门外,另一只空手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接外卖,“谢……”

剩下的谢字没出口,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颜以沐惊讶的拿下挡在眼前的毛巾,年鹤声正站在门外,高大身形挡住外面的天光,像一面无法越过的高墙,隔绝了她所有的光线。

他薄唇轻启,吐出温柔嗓音:“颜以沐,你以为你躲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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