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够就说,冬至我会?再烧一点。”她嘀嘀咕咕,不知道是对父母说,还是自?言自?语,“下次给你们烧支票,现在?都?是电子货币,支票很少了,不知道有没有得卖。”
微风吹过,卷起纸灰。
她好像被呛到,眼眶微微泛红,赶紧忍住,把信也丢进?火盆。
火舌舔舐,卷裹厚实的信封。
她写了好长的一封信,还有几十?张打印出?来的照片,太厚了,火苗只能一点点蚕食,物流缓慢。
鹿露鼓起勇气?:“要和你们说的话,我都?写信里了,就不和你们直接说了啊,怪不好意思的。”
想想,又道,“你们写的信我还没有看完,以后我有什么?事,还会?给你们写的。”
这样就有来有回,好像他们还在?一样。
心忽然平和。
蚌壳似的嘴巴变得利索:“你们有事要记得给我托梦啊,我现在?只有晚上才睡觉,不要看错时间了。还有,卫星城和地球有时差,你们看我给你们烧的时刻表,我晚上十?二点才睡,呃,千万不要来太早,凌晨一点以后吧。期末考的时候过来最好,保佑我不要挂科。”
真奇怪,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几乎能想象出?妈妈的声音:“麻烦死了。”
妈,我不要吃猪肉馄饨,要虾仁。
——包的时候你不说?现在?哪来的虾?
外?卖买菜啊,送过来很快的,我要吃!
——麻烦死了,怎么?点?
爸,我和同学去商场逛逛,看个电影,看完你来接我。
——几点,十?点我都?睡了,不能早点?
你早点出?来嘛,再帮我去蛋糕店买个芋泥千层,他们九点就关门了。
——知道了,真麻烦。
从小到大,她总是给爸爸妈妈添麻烦。
以后也会?这样的。
因为是爸爸妈妈啊。
“不要骂我啊。”鹿露的嗓门大了起来,“不许凶我!”
凶她,她就哭,大哭特哭。
鹿露想着,抹掉眼角的眼泪。
信件的最后一角也化为了绵密的灰烬,洋洋散散地垂落在?甲板。
她吸吸鼻子,默默收拾好情绪,把盆端起来,很烫,幸亏把手防火耐热,还可以忍受。
连盆带灰扔进?大海,“噗通”一下,仿佛心跳。
潜水艇很轻,她拖起来,艰难地推进?海中。
又是“噗通”,好大一圈涟漪。
最后的塔和祭品都?搬不动,她擦擦额角的汗,喊人帮忙。
三五个工作人员一起,把祭品推进?大海,瞬间惹来飞鸟和鱼群的簇拥,大海一下变得热闹。
“吃了我的东西,要给我带信啊。”鹿露趴在?栏杆喊,“白?吃可不行,我很记仇的。”
鱼群欢快抢食,海鸥大片涌来,远远的,神秘的鱼鳍悄悄出?现,大型捕食者也到了。
鹿露最后拿起插满鲜花的塑料板,让林泮和她一起丢下去。
它没有沉下去,花团锦簇地盛放在?海水中,随波沉浮,芳香四溢。
鹿露久久凝视着它,想象它是一只信鸽,一条鱼,一辆快递车,把她全?部?的心意都?送达海洋深处。
看得太用力,眼球酸胀。
她缓慢地合拢眼睑,炽热的阳光照在?脸孔,热热的发烫,眼皮下一片血红。但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所有激烈的情绪和奔涌的眼泪,都?随着祭品流入大海。
原来,人类就是这样为思念寻找了出?口。
她热得冒汗,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爸爸妈妈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每个人都?这样,生老病死是没办法?的事,留下的人能做的就是记住他们的一切,好好活下去。
鹿露怅惘地想着,真正接受了父母的离去。
“我们回去吧。”她对林泮说。
林泮担忧地点了点头,拿出?湿巾给她擦汗,她的脸红得发烫,像生病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湿润的水汽带走了热意,鹿露感觉脸和心都?清爽不少,“想喝杯冰可乐。”
他终于安心:“好。”
“明天是不是就到日本了?”她问,“核污染严重吗?能上去吗?”
“已经没问题了。”
“人类的科技发展得真快,我还以为核污染治理不好呢。”
“也是因祸得福,黑洞污染消解了核污染的影响。”
“运气?真好。”
“是的。”
“日本有什么?好玩的?”
“虚拟乐园,把知名幻想世?界变为真实,可以与?各种虚拟角色互动。”
“那我们明天去乐园玩。”
“好。”
鹿露笑了,看向陪在?身边的人,牵住他的手。
天气?真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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