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做什么?”楚人心生疑惑,越人也是面面相觑。

唯有头发花白的越甲看出端倪,仰望城头,眉心紧皱,沉声道:“杀人。”

话音刚落,就见城头又垂下一条绳索,和之前不同,绳索末端绑着一个人,赫然是气息奄奄的废王!

废王被反绑双手,悬挂在城墙上。

这一幕的冲击太过强烈,无论城头还是城下,众人皆瞪大双眼,默然无声。

越骑和楚骑奉命追杀废王,国太夫人派出越甲也为取他首级。不承想,最终要了废王性命的竟是他的同父兄弟。

“速报君上!”

“需告国太夫人。”

日前姬超派遣甲士送出书信,众人还以为他会继续扣押废王,充作谈判的筹码。

怎料回信未至,他竟将废王吊上城墙!

这样的死法极不体面,多用来处置匪盗。如今用在废王身上,可谓开王朝先河。

在惊讶的目光中,姬超探出女墙,看着被绳索捆绑仅存一口气的废王,对甲士下令:“看着他,一日一夜方能死。”

当年姬卓遇袭,在犬戎的围攻下苦苦支撑,鏖战数日也未能等来援兵,最终在绝望中战死。他只让废王悬挂十二个时辰,已经称得上仁慈。

下达命令后,姬超看向城外,不意外望见飞奔而出的战马。

他眯了眯眼,没有多作停留,又扫一眼城墙上的废王,随即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城头。

飞骑驰出营地,两骑奔赴上京,一骑西行晋地。

上京城外,林珩与楚煜会面,手边摆着姬超送来的书信。

经过初时的惊讶,林珩的大脑迅速冷静,开始抽丝剥茧,思索姬超送出这封信的真正用意。

“越甲、楚甲同日归营,王族甲士入越营,亦入楚营。”楚煜点了点竹简,指出蹊跷之处,“我观姬超此举,未必如表面简单。”

令尹子非和上卿智渊同在帐内,闻言仔细思量,都是心生赞同。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林珩危坐案前,漆金屏风在他身后展开,雕刻的禽鸟瑞兽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其恶废王,未必善诸侯。”智渊沉吟道。

“二桃杀三士,借刀杀人殊不罕见。况天下权柄,王朝霸业,纵知其有心挑拨,焉能不动心?”令尹子非接过话,视线在林珩和楚煜脸上逡巡,心中暗暗叹息。

越晋两结婚盟,看似牢不可破,然非永远不变。

国家利益当前,迟早会刀兵相见。

不过上京犹在,楚、齐等强敌在侧,以君上和晋王的智慧,短期内应不会起争端。

“姬超有谋,寡人却非他手中棋,不会如他所愿。”在令尹心生担忧时,林珩忽然开口。

“我与晋王所见略同。”楚煜勾了勾嘴角,一改端正的坐姿,倾身靠近林珩,姿态变得闲适放松。

令尹子非连连侧目,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习惯了国君的样子,倒是不觉如何。晋王与国君私下相处,想也见怪不怪。但晋国上卿在场,还是晋王的外大父,国君这副模样简直不成体统!

“咳!”令尹子非作势咳嗽一声,意在提醒楚煜。

奈何对方压根不理会。

只见越王笑容灿烂,眼波流转似含春情,凝视正身危坐的晋王,活脱脱一个妖姬。

“晋王应有对策?”

简单一句话,话尾竟仿佛带着钩子。

令尹子非看向智渊,对上满是疑问的目光,对方好似在问:越王时常这般?

令尹能如何回答?

只能当做读不懂,硬着头皮含混过去。

人生数十年,经历三代国君,楚煜天姿卓绝,治国领兵当为翘楚。但就个人性情而言,不类康公,倒有几分肖似厉公,委实令人头疼。

在两位重臣打眉眼官司时,楚煜坐到林珩身边,见其手蘸茶汤,在桌上绘成一幅简略的舆图。

“姬超欲毁王室,意在挑起诸侯纷争,扰乱天下。如我所料不差,废王将死,王族必乱。你我不入局,但可顺水推舟,以废王之罪示于天下。”

废王流徙,失去权柄,王族身份未被剥夺。

借由巫和姬超的证言揭开旧事,将真相公布于天下,王族势必跌落神坛。

“一步一步,慢慢来。”楚煜单手支颊,猜出林珩的未尽之语。

“不错。”林珩微笑颔首。

现实情况摆在眼前,凡事不能一蹴而就。

姬超设下陷阱,林珩和楚煜不会轻易踏入,反会拿来利用。在此期间,要防备横生枝节,大诸侯必须共进退。

“我意邀楚王和齐王过营,越王意下如何?”林珩询问道。

楚煜莞尔一笑,单手挑起林珩的冠缨,意味深长道:“晋王智慧,寡人何能不应?”

两人习惯这般相处,没有刻意收敛,却忽略了帐内还有旁人。

此时此刻,越国令尹单手抚额,晋国上卿呆滞现场,直至起身离开大帐,脚步仍是轻飘飘。

原以为婚盟不过形式,如今来看,竟完全想错。

站在中军大帐前,子非和智渊对视一眼,一生要强的越人,豪横霸道的晋人,四目相对似有火花爆闪。

国君皆王,不为王后。

嘴上说不通,迟早要手下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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