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祭祀,损上京威严。挑拨天子与诸侯,使君臣生隙互疑。”林珩抽丝剥茧,理性分析,给出最可能的答案。
“此举于他有利?”楚项看向林珩,心中已信八成。只是心中仍存疑点,让他有些想不通。
假设姬超真有能力扰乱祭祀,为何之前不动手,偏要选择今日?
这场祭祀名义上由天子主持,实则关系楚齐两国。他难道不怕事情败露,惹怒他和赵弼?
“展示实力。”林珩道出四个字,使得楚煜三人同时陷入沉思。
背后之人真是姬超,或许从最开始他就没想隐瞒,完全不介意暴露自己。
“恶上京是其一,间君臣是其二,第三则为向我等展现实力。”林珩语气平和,话语背后却隐藏惊涛骇浪,足以动摇当世格局,“如我所料不差,最迟不过几日,姬超就会派遣使者。届时,自能知晓他的真正目的。”
目前一切基于推断,把握再大终无实据。
只有等连地来人,亦或是通过飞骑回禀,才能坐实他的猜测。
姬卓之死大有文章,姬超二十年不朝,也不参与王族祭祀,足见恨意之深。据闻他在连地另起太庙,分宗之意显而易见,异心几乎摆上台面。
劫走废王,破坏祭祀,假若都是他所为,其能力可见一斑。
卧薪尝胆二十年,始终隐忍不发。终于等到机会,必然要孤注一掷,绝无回头之箭。
“带走废王以示兵强,公然破坏祭祀,证其仍能动摇上京。”楚煜接过林珩的话,进一步作出分析。
“他想合作?”赵弼从利益角度出发,评估这种可能。
“或也想借力。”楚项环抱双臂,道出心中想法。
四人聚到一起,探讨幕后主使,分析对方的目的。
甲士护卫四周,刀锋和戈矛向外,默契组成军阵,第一时间隔绝内外。
诸侯不能接近,王族同样如此。连天子都被挡住,非经允许不能靠近半步。
四人说话时,祭祀被迫停止,无法再继续下去。
在场国君习惯了大诸侯行事,各自耐心等待。期间三两人凑到一起,低声讨论,窃窃私语。视线扫过天子和王族众人,讽刺、嗤笑、讥嘲逐一闪过,就是没有半分敬畏。
四人终于结束谈话,甲士迅速分散。
林珩按剑上前,看向不远处的天子,又扫一眼地上的巫,随意道:“祭祀继续。”
话音落下,几名巫奴走上前,搀扶起地上的巫,将他抬到天子鼎前。
三只巨鼎送上高处,其余摆放在祭台四周,鼎内注入清水,下方点燃火堆。
巫的伤口经过包扎,已经不再流血。他推开身边的巫奴,没有去看天子斩杀的公羊,而是手指叠在一起的牛首、羊首和鹿首,道:“入鼎,祭。”
祭台起在王城之外,巫却选择诸侯斩杀的牺牲,对天子献上的公羊不屑一顾。此举异乎寻常,使得诸侯惊讶不已,王族众人更是脸色铁青。
“慢……”有王族成员想要开口,却被身边人按住胳膊。他不满转过头,看到竟是王子岁,不由得瞪大双眼,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巫奴听从巫的指挥,抬起仍在滴血的兽首,依次投入天子鼎中。
数声闷响,鼎中砸出大片水花。水流冲刷过鼎身上的铭文,混合成血水,落入燃烧的火堆之中。
“祭!”
巫匍匐在地,大声唱诵。
他已是耄耋之年,经历五代天子,见证上京兴衰。
这一刻,他面向祭台叩拜,伏身天子鼎前,态度虔诚无比。
烈火熊熊燃烧,鼎中滚水沸腾。
热浪席卷,灼红他的脸颊。灰白的发凌乱飞散,苍老的面容上,一双浑浊的眸子突然变得清明,精光四射。
“祭天子,祀鬼神,问卜!”
巫再次唱诵,鼓乐声起。
姬典再不情愿,也必须登上祭台,用诸侯的牺牲敬献上天。
目送天子的身影登上高台,楚项突发感慨:“我祖共公曾兵至上京,持剑入王宫,问鼎于天子。世人多贬其行,楚人却引以为荣。今日我斩牺牲,祭于天子鼎,共公有灵,必嘉我。”
赵弼侧头看他一眼,当场泼冷水:“若言快慰,晋王之祖更甚。”
楚项气结,但无从反驳,索性闭口不言。
另一边,楚煜看向林珩,沉声道:“诸侯祭天子鼎,前所未有,必传扬天下。”
“逐鹿问鼎,终有期。”林珩仰望高处,恰遇阳光落下,天子鼎浮现金光。他转头迎上楚煜的视线,目光锐利,似能看透人心,“越王无有此意?”
楚煜短暂沉默,随即无声浅笑:“晋王知我。”
两人说话时,姬典已站至台顶。
面前是天子鼎,脚下是巍峨的上京城。
登高望远,群臣俯拜,他曾日思夜想,梦寐以求。
如今梦想实现,他却无半分欣喜。向下俯瞰,满目所及俱为戈矛森冷,祭台四周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朔风袭人,遍体生寒。
目光移向天子鼎,古老的铭文陡然变得扭曲狰狞。
恍惚间似有凶兽挣脱而出,向他张牙舞爪,欲置他于死地。
“啊!”
姬典突生幻觉,惊叫着倒退,双腿发软坐倒在祭台上。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底,王室成员不由得心生恐慌。想起巫之前所言,无不心中骇然,脸色一片惨白。
距上京城百里,数骑快马正风驰电掣。骑士从连地奔回,带来废王的确切消息。
在这支骑兵之后,还缀有一支队伍,慢前者半日出发,遥遥能望见队尾。
这支队伍中除了越楚骑兵,还有三名王族甲士,怀揣雕刻“连”字的铜牌,俱为姬超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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