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宫门敞开,天子摆出全副仪仗,出城去往晋军大营。

虎贲擎旗开道,宫人手捧各式礼器在后。乐人吹奏,仆奴击鼓,甲士护卫王驾浩浩荡荡穿过城内。

道路两旁,城民匍匐叩拜。

贵族聚在坊前,目送王驾前行。

王子岁的马车停在路旁,遇天子的队伍行过,他在车前行礼,其后登上马车,随天子一同出城。

王子盛站在王族之间,见此一幕,目光微暗,藏在衣袖中的手牢牢攥紧,指痕印入掌心。

“天子更信姬岁。”

对于姬典的重用,王子岁避之唯恐不及,王子盛却恨不能以身代替。

兄弟三人曾共历生死,如今却各怀私心。隔阂渐深,情谊日薄,终将渐行渐远,恰似风流云散。

城门日夜不闭,守城的甲士按时轮班。女墙后的火把早已经熄灭,军仆迅速清理残烬,分批运下城头。

天子队伍穿过门拱,鱼贯行出城外。

前方视野开阔,能见大大小小的营盘环城座落,各色旗帜在营地上空飘扬,以四大诸侯的营盘最为醒目。

虎贲开路,脚步不停。

宫人列队前行,遇阳光照射,手中的礼器浮现金辉,光芒耀眼。

乐人吹奏一路,气息稍显不稳,乐声旋律出现变化。好在天子沉浸在思绪中,没有过多留意。王子岁也是心事重重,纵然察觉到不对,也不会在此时开口。

王驾出城,径直去往晋军大营。

林珩得马桂禀报,晨起便派出使者,邀各路诸侯齐聚营内,共同迎接王驾。

诸侯们陆续到齐,三三两两坐在一处,低声讨论昨夜变故,视线不时瞟向上首,在林珩四人身上逡巡。

楚王神情严肃,难窥心情好坏。

齐王入帐后便闭目养神,遇人上前问候也仅是有礼颔首,无意多作寒暄。

越王看似心情颇佳,一身红衣刺绣金纹,发上金簪镶嵌彩宝。耳上的玉玦灿如霞光,肤瓷如玉,唇若涂朱,容色盛极,只一眼便目眩神迷。

林珩高踞上首,身后的屏风被移走,代之一具木架。架上挂着一卷布,由于被绳索扎紧,未展开前难知其上内容。

侍人送上茶汤,热气袅袅飘散,茶香氤氲。

诸侯们端起茶盏,彼此互递眼色,交流窥出的端倪。虽尽量压低声音,奈何帐内人数太多,碰巧同一时间开口,音量仍不容小觑。

“今日召集我等,恐事不小。”

“观楚王和齐王,事应牵涉两国。”

“越王心情甚好。”

“晋王不语,也无任何表示,我心中实在没底。”

诸侯们你一言我一语,各种猜测汇总,抽丝剥茧,距离真相仅一步之遥。

茶汤换过两盏,帐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有人禀报:“天子驾临。”

不待诸侯感到惊讶,林珩放下茶盏,先一步站起身,对众人道:“王驾至,理应出迎。”

楚煜施施然站起身,随后是楚项和赵弼。

四大诸侯摆明态度,余者自然不会故意唱反调,纷纷起身随四人走出大帐。

诸侯现身,鼓角声起。

百战晋甲夹道而立,身佩铁甲,手持戈矛,目带寒光,样子威风凛凛。

道路尽头是敞开的营门,拒马已被移走,虎贲和宫人让至两侧,王车驶入营内,王子岁则走下马车步行跟随。

鼓声恢弘,号角苍凉,似滚滚洪流冲刷广袤大地。

礼乐肃穆,旋律庄严厚重,却因乐人胆怯失却浩大,变得空洞苍白。气势不敌鼓角,何止逊色一星半点。

王车停止不前,姬典坐在车上,诸侯立在车下。

依照礼制,天子见诸侯,应在车上受礼。不等诸侯弯腰,他竟先一步走出车厢,态度无比谦和,姿态摆得极低。

“参见陛下。”

“伯舅无需多礼。”

今日过营,姬典心怀忐忑。搞不清林珩的真实意图,他不得不处处小心。对方刚一叠手,他就大步冲上前,双手托住林珩的手臂,不使其弯腰。

然而晋王看似瘦弱,力气却大得惊人。姬典使足全力仍无用,双手被迫下坠,若非及时放开,怕是要当场出丑。

四大诸侯为首,国君们一同参拜天子。

视线下移的一刻,脑海中闪过同样的画面,晋王为臣,天子为君,弯腰的是晋王,弱势的却是天子。

看似不可思议,却是真实发生。

“免。”天子阻拦不住,只能紧绷着声音唤起众人。单手负在腰后,拳头攥紧,手指微微颤抖。

他本意来见晋王,不想诸侯均在。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这场祭祀必须举行,他没有半条退路。

姬典心中苦涩,犹如吞下黄连。

眼角余光扫过王子岁,后者明显神情放缓,显然也知天子谋划洛空,于己利大于弊。

知晓事不能为,姬典很想转身就走,怎奈现实不允许。他只能咽下满嘴苦涩,与林珩一同走向大帐。

经过楚项和赵弼身侧时,看清两人的神情,他心中愈发肯定,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诸人入帐,依次序落座。

林珩让出上首的位置,姬典不能推辞,只能惶惶然入座。目光扫视帐内,心中愈发不安,一时间如坐针毡。

王子岁与众人见礼之后,十分自然地坐到许君等人身边。

他身为王族,跟随天子过营,却离开天子身侧与诸侯同席,俨然是在摆明立场。

周围人看向他,想起听到的传闻,互相交换眼色。据悉王子岁要分封开国,传言应是不假。

看到王子岁的举动,姬典脸上挂不住,却也无可奈何。目光对上林珩,心知躲避无用,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伯舅书信,我已看过。事关楚王和齐王,不得不慎重行事。”

“诚应如此。”林珩顺势说道。

楚项和赵弼也有准备,不等姬典再开口,两人各自出声,重演昨夜的一幕。

“赵弼在楚国都城纵火,焚烧宫室,刺伤楚妍,惊悸我父。”

“楚妍鞭我弟,戴枷囚笼,示众城内。”

言辞的内容不曾更改,彼此的态度却有所转变,不如先时怒气冲冲,随时要拔剑相向。

待两人话落,帐内诸侯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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