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大军入城,喜烽为自保背叛王子肥,并非没有可能。

尢厌却摇了摇头,对上三人的目光,坦言道:“喜氏憎恨天子,王子肥不过想要篡位,喜烽兄妹意在毁灭上京。”

“你说什么?!”

“喜氏被氏族窃国,天子不闻不问,反册封窃国之人。喜烽助王子肥谋逆就是要报当年之仇,让天家尝一尝背叛的滋味。”尢厌的话毫无遮掩,道出喜烽阴暗的企图。

王子典三人同时愣住,都觉眼前情况诡异。

尢厌是喜烽的门客,本该维护家主。观他这番言行,哪里能看出半点忠诚?

“宫门将破。”尢厌突然开口。

几乎话音刚落,巨响声戛然而止,喊杀声接踵而至。伴随着杂沓的马蹄声和车轮声,潮水般席卷王宫。

“王子,利益取舍,需当机立断。”尢厌加重语气,表情变得严肃,“王子肥穷途末路,再无明日。天子中毒昏迷,注定时日无多。上京无主,王座无主,欲主王印正当其时。”

图穷匕见。

尢厌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日光偏斜,不再如先时刺眼。

殿门前的身影变得清晰,虽做虎贲打扮,却是通身的匪气,赫然是一群莽山盗。不久之前,他们还与喜烽密谋,企图在城中生乱。现如今,他们却跟在尢厌身边,唯他马首是瞻。

“王座,王印。”

王子典三人心头火热,对权力的渴望点染了他们的野心。

王后无子,他们的母亲都出身贵族,身份并无太大区别。机会摆在眼前,三人都是怦然心动,连最年少的王子岁也不能例外。

看清三人的表现,尢厌顿知事情已成。

“诸侯大军已入王宫,此时正是良机。三位王子出面证言王子肥谋逆,定其罪状,再与诸侯相商,则前事无忧。”

三人知晓尢厌话不尽实。王印只有一枚,不可能分于三人,兄弟之间必然要有一番争夺。然而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最重要的是铲除王子肥。有襄助伐罪的功劳,再夺王位也有底气。

迅速权衡利弊,三人做出同样的选择。

“烦劳带路。”王子典年纪最长,当仁不让。他率先起身整理衣冠,准备去往正殿。

王子盛见状不免咬了咬牙,迅速起身跟上。

王子岁落在最后,不如两位兄长心急火燎。趁两人不注意,他走到尢厌身边,低声道:“君应非中山国人?”

“仆是越人。”尢厌微微一笑,坦言真实身份。

尢氏长居中山国,内乱中随喜氏奔入上京。鉴于家族的表现,无人知晓尢氏出自越国,祖上还曾与宗室联姻,是不折不扣的越人血脉。

听闻此言,王子岁的确惊讶,很快又变得释然。

越间遍布天下,与齐商并举,刺探情报的才能无人不晓。

越国与晋国联姻,两国利益趋同。尢厌此时暴露身份,料想是万事妥当,已经再无顾忌。

不过一日时间,上京城竟被彻底掌控,全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大诸侯吗?

思及此,王子岁陷入沉默,逐渐闭口不言。他终究年轻,心中忌惮颇深,不觉露出几分痕迹。

看出他的心思,尢厌目光微闪。

诸王子中,王子岁最为年少,却最是聪慧。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只可惜……

尢厌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上京衰落,诸侯并起,他实在是生不逢时。

一行人刚刚踏上宫道,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撼。

砖石铺设的道路两旁,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

以四大诸侯国为首,各国军队夹道而立,铠甲鲜明,戈矛森然。无论骑兵还是步甲,皆目光锐利,杀气腾腾。

图腾旗飘扬在风中,飞禽走兽随旗面撕扯,图案或粗犷或扭曲,无一例外凶悍狰狞。

车轮声传来,王子典三人驻足观望,震撼之余,心情异常复杂。

宫道之上,战车一辆接一辆行过,秩序井然。

为首一辆战车车身高大,车轮镶嵌铆钉,车轴两端凸起铜锥,尖端寒光慑人。

车前有六马牵引,出行比肩天子,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王子典三人深吸一口气,举目望向车首,一名黑衣青年按剑而立,腰束玉带,带下悬有君印。冕冠垂挂旒珠,车行时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晋侯。”

林珩在上京九年,王子典三人不止一次见过他,彼此也算是熟悉。

车上的青年却让他们感到陌生。

在上京的林珩默默无闻,除了大国公子的身份,远不如越、楚等国的公子耀眼。眼前的晋侯却如出鞘的利刃,森冷锋利,望之生畏,无端令人胆寒。

玄车之后是越侯的金车,楚侯的丹车以及齐侯的青车。再之后是各路诸侯以及氏族的车驾,在行进中压过宫道。

天子强索质子激怒诸侯,使得各国不朝。十多年过去,天下诸侯再度齐聚上京,却不为朝见,而是发兵讨逆,怎言不是一种讽刺。

前方就是正殿,此时殿门紧闭,门内悄无声息。

林珩没有急着入殿,看到王子典三人,下令停车,邀三人近前。

“请。”骑士翻身下马,礼仪分毫不差,却不掩态度骄狂。

王子典三人无暇计较。

诸侯的威仪非比寻常,他们丧失胆气,只能随指引来至玄车前,不等林珩下车,咬牙先一步见礼。

“见过侯伯。”

诸侯立于车上,王子站在车前。

这一幕前所未有,彻底撕毁了上京最后一层遮羞布。

自今日起,诸侯强,天子弱,必将为天下人所知,再也无从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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