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里的小朋友是真哭累了, 都不怎么出声了,但隔了一个走廊转角,观察室里打着吊瓶的秦星羽, 却开始出现一些明显的惊恐发作症状。

呼吸困难,心律不齐,咳喘得厉害。

医护人员吓得全都围了上来, 也不知道他这是哮喘发作, 还是心脏不舒服, 亦或是哪里难受。

打针前做了各种化验,以及药物过敏测试,也没显示风险。

好不容易咳过一阵,缓了缓,秦星羽那对清清亮亮的大眼睛望向安辰, 神色间还带着那么一丝鲜有的恳求, 又一次小声开口:

“我难受,我想回酒店。”

秦星羽通常是不到非常难受的时候,从来不肯说的人。

未等他辰哥说话, 景小延腾的一下站起来,心里顿时没了主意:

“小羽,小羽, 再坚持一下, 我们马上回, 马上就回。”

嘴上说着安抚的话,心底是怕他羽哥在这呆久了更难受的。

言罢,景小延同样看向安辰的神色, 是如出一辙的询问与请求。

他太了解秦星羽的感受了。

安辰凝神思索片刻, 转身跟主治医师商量:

“要不, 让他回去吧,这吊瓶我这么拎着不就完事了么,我让我们队医盯着,一会儿打完给拔个针,大夫您看行不?”

急诊科的主治医师和几个夜班大夫,转身跟秦星羽的队医们也交流了一阵,都知道这个小男生的综合状况太复杂,万一出了事,可就是医院的责任。

不过好在经过决策,主治医师同意了让病人离院,于是时川提着吊瓶,一行人快速地从急诊室的走廊一侧,匆匆穿行下楼。

为了避免惊动附近的媒体粉丝,还特意绕了半圈,走的医院侧门。

回到车里时,秦星羽刚才输的镇静药物,这会儿作用逐渐上来了,再加上离开了急诊室小朋友哭闹的环境,他现下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只是镇静安眠的药效,让他有些神智不清。

攥在手里的手机上,还显示着俞笙在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他当时没精力回。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几乎全然忘了俞笙刚刚告诉过他,已然订了明天机票的事。当下他只是不怎么清醒地,低低给对方发了句语音:

“俞笙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虚弱的语声下,难得地拖上了半分尾音,在这安静的雪夜月色中,格外明显。

潜意识里终究还是希望他早点回来的。

俞笙听声音觉得不对,当即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不过才发完消息,秦星羽便将手机放到一边的座位上,在镇静药物的作用下,倚着商务车后排的车窗,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俞笙的跨国电话没能打通,几分钟后,又拨到了安辰手机上,询问确认了情况。

回酒店的途中,安大经纪坐在前排的副驾驶,跟小俞总唠了一路,还特意扭头看了看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自家艺人,确定是睡着了,听不见自己的告状。

当然,听见了也无所谓,他们辰哥从来不惮于告状。

仍旧在医院急诊室的江引,站在深夜里一整条空空荡荡的走廊中央,打电话,试图联系秦星羽的团队,没能联系得上。

只好又联系剧组的演员统筹,请求帮忙,统筹小哥得知时,还一脸震惊:

“秦星羽团队?去医院了啊?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么?不知道这事?我们总制片人都跟着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对对,就是那家,这破地儿周围也没别的医院。”

江引放下电话呆立了几秒钟,飞快地转了个弯,往急诊室另一侧的走廊飞奔找人。

奈何晚了一步,人去楼空,原本观察室里的一行人,早已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三个值班的小护士倚着门框聊天。

“刚才那个小明星,来咱们医院两次了,上个月哮喘,这回又发烧。”

“那可不是小明星,那是超一线!他人气可高了,我外甥女班里的同学,一大半都喜欢他。”

“挺好的小孩儿,刚才走时候,连用过的纸巾都自己带走扔了。”

“哎呀,可惜刚才摘口罩那会儿,我下楼拿药去了,没看见脸,肯定超好看啊!光看身形气质就不是普通人。”

江引跑过来时环视四周:“请问,看见秦星羽了吗?他去哪了?”

其中一个小护士,打量着这位同样也是个帅哥的小演员,诧异极了:

“诶,你跟刚才那小明星是一个剧组的吧?他回去了啊,刚走一会儿。”

“回去了?!”江引崩溃在当地。

另一个小护士也跟着叹息:

“哎,最近来医院看病的,十个里有七八个都是你们剧组的,滑倒摔伤的,感冒发烧的……”

江引跟齐年打了个招呼,让对方留下照顾小朋友,紧接着便奔出医院大门。

打车一路飙回酒店时,夜色已深,酒店顶层秦星羽的套房门口,有队医出出入入,不多时,安辰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哎呦,这不小江么?咋了有事?”

安辰一看见江引,一把勾过人的肩膀,就往走廊另一端溜达去了。

“辰哥,羽……羽哥他怎么样了?”

每每提到秦星羽,江引总是关心则乱,平日里粉丝眼中的沉稳冷静气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幸而他跟安辰还算熟,虽然平时安辰不负责他的工作,但关系还不错。

“啊,没事儿,刚打完针,睡了,咋啦?”

安辰不用问,一看江引这小孩儿的脸色,就知道有事,更何况江引平时不找秦星羽,更不找他。

江引微微俯下身,弯腰撑着膝盖。刚才他下了出租车,一路狂奔上楼,连电梯也没来得及等,直至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累到大喘气。

缓了片刻,经过好一番矛盾的思想挣扎后,他将齐年携秦星羽弟弟来探班,结果小孩儿摔伤骨折、需要亲属签字这件事说了。

安辰听明白了,安大经纪什么事没见过啊……

听说那个他曾经亲自面试过,差一点签约,最终选择了画堂传媒的练习生,跟江引是同学,似乎关系还不错。

得知对方居然带着秦星羽的弟弟来探班时,安辰也只是微微意外,表情顿了顿,顷刻间便神色如常。

听罢他继续搂着江引的肩膀,仍旧不疾不徐地往电梯间的方向送,江引的房间在楼下,不住这一层。

“这个事儿啊,你听我说小江……”

安大忽悠开启循循善诱的讲道理模式,那话术措辞,拿捏得相当游刃有余:

“今天晚上吧,我肯定不能让你进去见小羽了,这刚睡下……”

说话间,还特意朝秦星羽房间的方向撇了撇头,才继续:

“他这本来今天晚上也不怎么清醒,而且吧,他弟弟来了这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啊!也没事先跟我们说要来探班,你看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江引凝神安静听着,欲言又止。

安辰继续不紧不慢地输出:

“听我说啊,小江,这事儿,你还得让那谁,那孩子叫啥来着,小齐,对,你还得让小齐,给小朋友爸妈打个电话,让爸妈其中一个,来签这个字。那是监护人,我们这就一哥哥,连直系亲属都不是,还同父异母的,这不好使啊……”

“可是,等孩子妈妈飞过来,最快也得明天了。”江引踌躇。

“兄弟啊,你听我说……”安大经纪一张嘴,慢悠悠地再次跑起了火车:

“明天啊,你也得等,你想啊,这么小的孩子,那必须得监护人签字才算数,即使这么个小医院流程上松一松,让旁人签了,给手术了,那法律上也不生效啊……”

“这样,你去跟你那小同学说,说让团队给挡下来了,问就说我们这精神状况还有问题呢,我们也没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签了字也不好使,别怕,有事辰哥担着。”

秦星羽如今是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今年新做的精神鉴定也正常。

但是安大经纪忽悠起江引这样的小孩,一忽悠一个准儿。

至于他们辰哥,不打算让秦星羽知道这事的缘由:一是秦星羽确实这两天,情绪和身体状况也都不稳定。

再者,探班这事团队压根儿也不知道,凭啥担责啊?

次日上午,秦星羽退了些烧,但仍微微低热着,三十八度左右的样子,吃了药顶着,拍了几场戏,晚上继续打针。

俞笙的航班于平安夜当天下午抵达,傍晚前乘专车到了剧组,彼时秦星羽正和黄菲、景小延淋着冰雨,拍一场外景戏。

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人工喷洒的水花从天而降,瞬间凝结成冰,晕散开一场绝美的烟尘,衬着远景的树挂冰岩,独有一番仙境般的美感。

俞笙在片场外的人群里站定时,秦星羽还没收工。小俞总也没上前打扰,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也没回房车。

而是冷冷站在天寒地冻的冰面上,两道清冽的眸子望向那拍摄中的身影。

片方的领导们,也都看得出小俞总面色不善。也难怪,人家不在组里的这些天,对人家演员压榨得着实过于狠了,与合同里签的工作时长相比,每天的工作量几乎都是翻倍的。

更何况小俞总家的这位,本来身体就不好,这回又给人整病了,还让人家带病工作。

不用问,看神色就知道,八成是要把这个大资方给得罪透了。

当下秦星羽也用余光扫见了俞笙,不过丝毫未受影响,本着一个专业演员的水准,继续拍摄,敬业度满分。

“俞总,我们这是最后一场外景武戏,之后一直到元旦都是文戏,其中还有三天是棚拍。”

总制片人字斟句酌地说着话,即便是成百上千人的剧组老大,遇见了资方也只有笑呵呵讨好、不敢得罪的份儿,谁让人家是出钱的,自己是打工的。

俞笙冷冷伫立,不说话,连目光都没从远处那身影移开半分。

总制片人讨了个没趣,也不介意,这一行要想混得开,凭的就是一个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当下这位面相本也威严端正的制片大哥,扯出的笑容都快将脸上的棱角磨没了。

“俞总,咱元旦就转场到市区,拍剩下的部分,酒店已经按您之前的吩咐订好了,是配置最高的温泉酒店,也有台球馆、ktv、咖啡厅、酒吧之类的娱乐设施。”

俞笙冷着脸,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按照剧组计划,再有三五天郊外的雪乡戏份,之后还会到市区,拍摄一周左右的都市戏,再之后就彻底转场去南方了。

市区附近的温泉酒店,是俞笙出国前特意交代的。

此刻的小俞总,神色间依旧没半分温度,片刻之后,沉声问:

“今天几点收工?”

“马上,马上。”总制片人连连应着:

“您看这太阳就要落了,天一暗马上收工,想拍也拍不了。”

反复揣摩着小俞总现下最关心的事,总制片人琢磨着再加上几句,还没等琢磨出来,刚一回来就一头扎进房车、整理出差收尾工作的王秘书,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步三颠地倒腾着小碎步,跑来救场了。

微微发福的身材在刚下车时,还滑了一下,好悬没一个跟头栽倒。

“俞总,明儿圣诞节咱的大冰灯准备好了,效果图按您之前选的,刚确认了,那效果老漂亮了,保证秦总喜欢,厂家明天下午两点半送过来,上门包安装包调试。”

此时总制片人大哥那双目光,由衷赞叹地落在王秘书身上。到底他们还都是下剧组拍戏干活的,心思直了些。

人家这才叫实力演绎,什么是真正的揣摩人心。

俞笙点点头,绷了一下午的面色总算有了些温度。

顿了顿,王秘书继续开口:

“秦总的几位队医这会儿都在车上呢,您看要不要叫下来聊聊?”

王秘书自然知道,他们俞总现下最关心的,要数秦星羽的身体状况了。

……

远处片场的另一端,江引裹着羽绒服,冻得几乎成了一座雕塑,双目紧盯着拍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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