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笙一言不发乘坐他的专属商务车, 直达片场。

这次来剧组探班,俞笙格外低调,尤其秦星羽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 不愿意旁人插手工作。

因而俞笙大多数时候不来片场,在剧组的酒店里办办公,健个身, 闲时录录歌。

更何况他这个月还要去海外出趟差, 来来往往的太显眼不好。

但是他心疼秦星羽, 尽管也知道对方是个工作起来不听劝的主。

秦星羽从小就那样。

俞笙抵达片场时,一众工作人员给他让出了导演旁边的“最佳观影席”,有暖风机吹着,姜丝可乐煮着。

不过,小俞总仍旧没给半分面子, 径直从导演组旁边经过, 到秦星羽团队的工作人员休息区,在安辰身边坐下了。

他不愿意往导演或者制片人身边凑,就好像他身上带着几千万行走的毛爷爷, 自带特权一样。

当然他没什么,主要是怕秦星羽不高兴。

但是只要他来了,哪怕一句话不说, 片方那边的压力也给到了, 最起码片方让秦星羽拍摄一些危险戏份时, 能顾忌着点儿。

秦星羽和冯曳那边刚结束了一条,导演和武指都围了上去:

“好多了好多了!小曳,就保持这种状态, 再来一条。”

“对, 要完完全全地投入角色里, 这时候你不要想着小羽,你们是两路人马,狭路相逢的敌人,这回你就一次狠手,让这条过去,要不然他更难受。”

对面秦星羽也再一次从雪地里站起来,连续七八场的摔摔打打,此刻他已然有些站不住了,仍旧不忘鼓励冯曳:

“没事,曳哥,你再来几次,已经找到感觉了。”

秦星羽拍戏,在行业里是出了名的敬业,再恶劣的环境,再紧张的节奏,打戏、水下戏、通宵大夜戏等等,半句废话也没有,全力配合。

即便如今身体的原因,过于密集的打戏他有些扛不住,但仍旧没丝毫怨言,表演时状态满分,一如从前。

俞笙坐在安辰旁边的小马扎上,刚才时川给送上了杯温热的姜丝可乐,不过他此刻没心思喝,注意力全都放在片场。

秦星羽和冯曳再次入戏,冰湖之上,冯曳情绪状态拉满,动作也已娴熟,这一次真就下了狠手,搭配角色的狠厉肃杀,没有半点含糊。

秦星羽完美配合,转身、摔落,动作同样利落凛然。

这一条导演相当满意,在演员这一行当里,总算又发现了冯曳这么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拍完这条,工作人员全都一股脑地围上去了,剧组的、秦星羽团队的、安辰、时川、几个执行和医护,以及候场的江引。

冯曳离得最近,第一个去扶秦星羽。

秦星羽很快站起来,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没事,尽管在这坚硬的冰面摔摔打打了七八次,他的肩背和膝盖已经快要动不了了。

那位业内数一数二的前辈大导演,是个精益求精,在表演上力求完美的人,要求拍摄时真摔真打。

于是刚才冯曳那几下,还是下了真功夫、用足了力气的,以至于秦星羽刚才都差点背过气去,此刻连呼吸都拉扯着胸背疼痛。

他从前拍这种摔摔打打的戏,完全不在话下,然而那次事故之后,不仅伤了骨骼神经,也伤了脏腑,以至于他现在觉得自己不如从前抗打了。

“我没事,曳哥……咳咳……”

对上冯曳即便内敛,也显而易见的担忧目光,秦星羽立即表示无妨,结果却一开口吸气,胸腹间的撕扯感,便让他开始忍不住地咳嗽。

时川拿毛巾轻拭去他头发稍上的碎雪。

连一旁候场,外加观摩学习的江引,看见他羽哥站得摇摇欲坠的身影时,都忍不住地想去扶上一把。

然而下一秒就对上了小俞总的目光。

江引伸了一半的手在空中顿了两秒,又落回去了。

俞笙仿佛天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劲气场,尤其是那双沉凛凝重的目光落在秦星羽身上时,周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把空间让了出来。

俞笙双手扶着面前人的肩,几乎是将人捧在臂弯与掌心,那双多数时候都沉冷如冰的双眸,当下是难掩心疼。

尽管问出来的话,听起来仍旧是淡淡的几个字:

“觉得怎么样?哪里疼?”

秦星羽喘匀了气息,摇了摇头。

刚才他呼吸间,胸背都疼得厉害,现在好一些了,只是磕着了冰面的肩膀有些疼,应该只是淤青了而已。

“能不能走路?不舒服一定要说,知道么?”

放低了声音,严肃地检查怀里人的情况,作为一个家属,不,甲方,俞笙原本也是不打算干涉对方拍摄的。

但要是片方把他的人弄伤了,可就另说了。

秦星羽在那光滑的冰面上原地蹭了几步,表示无碍。

尽管这会儿,他其实是不大能够走路的,稍微动一动,都牵扯着刚才连续摔打的左肩,疼得厉害。

然而,眼见平时如万年冰山般沉稳凌冽,此刻却流露出严肃中带着紧张,紧张中又带着一点点愤怒的人,秦星羽忽然笑了。

是少年如这纯净冰湖、晴空淡雪般清浅的笑。

从来都不爱笑的秦星羽,这个时候居然笑得出来。

连俞笙都深感疑惑。

没有人知道就在当下的瞬间,秦星羽想起了什么。

前几年,他们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有一次俞笙拍打戏,角色是一个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少年将军。

他至今还记得对方穿着盔甲,带着战损妆,那副生杀予夺的狠厉模样。

谁能想到那么一个人如今当总裁了,还温柔紧张地问他伤到了哪里,身上痛不痛……

俞笙的打戏功底也非常好,比他更好,都是舞蹈根基牢固的人,拍起打戏身形动作好看,也更容易理解武术导演的意思。

其实组合里这五位成员,只有景小延是不太擅长拍打戏的,也没有剧组会找那么一个瓷娃娃般,萌帅可爱的小男生去演战斗机器般的角色。

结果谁能想到,而今也只有景小延,在各大剧组稳稳地演着一番男主,他们另外几个队友,谁都不敢说个保个地拿一番了。

近来秦星羽总是容易陷入回忆,可能是饰演的这个角色本身的命运,就带了些许沉郁的枷锁。

以至于原计划这一阶段该减量的心理方面药物,医生硬是没敢减,还加了两种调节神经的药。

离开场地去筹备下一场拍摄时,俞笙也不忘拍了拍冯曳的肩膀,向兄弟以示鼓励。

冯曳这场戏确实拍得不错,理应得到赞许。

他们在雪岭林区的戏份,还有二十来天结束,预计元旦之后就转场到江南了。

不过由于前面的一个月,剧组效率快,演员配合度高,场地天气也给力,以至于导演拍嗨了,多加了几场戏,进了几套新设备,结果预算超支了。

两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大夜戏前的筹备,工作人员们围坐在片场附近的烧烤摊旁,喝着啤酒撸着串,等夜场戏开工。

生活制片小哥拿着一叠在风雪里,冻得硬邦邦的纸质文件,往冯曳和其他小演员那一桌去了。

目的是为了跟冯曳商量,能不能减少开支,把他的房车给撤了,刚才跟冯曳的经纪人商量,结果让人家经纪人直接给怼了回来,态度强硬。

冯曳听了两句就明白了,答应下来。

别看作为组合老大的曳哥,骨子里清高强势不愿意低头,甚至事业低谷这两年,在道儿上也积攒了不少声望人脉。

但真正回归了娱乐圈,还是个很好说话的艺人,尤其是这次跟兄弟们绑定进组,人家曳哥兢兢业业毫无怨言,一切服从剧组安排。

至于给了房车又收回去的这种小事,他不怎么在意,反正平时他也有时呆在秦星羽,或是景小延的房车上。

只不过他那位虽然入行不久,但也很是专业的经纪人小哥,态度强硬地维护自家艺人,觉得我们演员在剧组里受了苛待。

其实不止经纪人,单是此刻一块喝着大扎啤、撸着小串的几个小演员,在那位生活制片走后,都忍不住地说起风凉话:

“我们‘此夜’冯老板,怎么那么好说话?曳哥,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多大点事啊。”冯曳还真就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他不争。

“曳哥,你想啊,他们怎么就不敢退了秦星羽和景小延的房车呢?还不是看你是三番,好欺负!”

“你看看昨天你跟秦星羽那场打戏,拍完了所有人都去围着他,有几个工作人员来看你?”

“别胡说八道。”

冯曳啪地一声,将手里的扎啤重重地放在桌面,有点不乐意了。

秦星羽身边工作人员多,主要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大多是照顾他生活的助理和医护。

至于工作方面,他们新成立的红豆影业规模不大,其实也没几个人。

小演员们仍旧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

“曳哥,你啊,就是怂,你好歹曾经也是顶流,现在让秦星羽和景小延给踩在脚底下不说,连剧组都看人下菜碟……”

“怎么说话呢?”

冯曳拍案而起,若说刚才只是有点烦躁的警告,此刻他是真生气了,他和队友们的关系,最忌讳别人来挑唆。

眼见这边闹得不大愉快,剧组有工作人员赶紧跑过来劝,连总制片人也过来了。

那边景小延和女主角黄菲,以及充当背景板的江引正在拍摄。

秦星羽倒是刚下了一场戏,正闲着,跟团队的安辰、庄晏晏一块过来了,当然,还有这几天守在片场的小俞总。

这个事,冯曳的那位年轻经纪人说话没什么分量,还真就得经纪公司出面。

三言两语的观察,秦星羽听明白了,尝试着冷静和总制片人沟通:

“赵总,房车写在合同里……93天拍摄……”

他如今处理突发状况,与那些提前做了功课的剧本台词相比,语言方面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一句话说不完整,不过好在也不影响大意的表达。

态度非常明确,写在冯曳的演出合同里、用到杀青的房车,他不同意撤掉。

“小羽,这事儿你别管,没多大事,没事啊……”

冯曳知道自家兄弟一着急,语言逻辑又不利索了,于是立即安慰。

俞笙也上来了,将人不动声色地揽在怀里,在耳畔小声开口:

“交给我,我来处理。”

言罢他望了一眼对面那位,前几天还找他聊过投资的总制片人,又盯了一眼身边的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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