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期结束, 初六那天,叶蓁和表姐小姨一起回南城,飞机上, 嘟嘟和她坐在一起?, 趴在她怀里睡觉。

北城下着雪,气流颠簸, 嘟嘟揉着眼睛从梦中醒来, 看到?窗外,乌灵乌灵的大?眼睛:“哇,姐姐,好漂亮啊。”

叶蓁跟着看向窗外, 小窗上糊了冰雪,晶莹剔透, 窗花一般。

嘟嘟想伸手去摸, 叶蓁把她按回去:“坐好?,危险。”

小姑娘听?话乖乖坐了回?去,低头看到?她手上的玉镯,“咦”了一声, 好?奇道:“姐姐, 这是什么, 好?好?看。”

叶蓁微怔, 视线落到?玉镯上,镯子质地温润, 光泽盈透,弧度打磨得很圆滑, 连嘟嘟这样的小孩子都看得出好?看。

她伸手摩挲,微微出神?。

在季老那儿, 她本想离开时还给秦既南,奈何?季老单独留了秦既南吃饭,他们一干人等?只能跟老人家告辞。

后来几天,想发信息问他,字打到?一半又逐行删掉。

好?像有些东西不点?破,就永远有三分纠缠的余地。

叶蓁垂眼。

两三秒后,她手腕轻动,摘下了那只已经染上她身体温度的玉镯。

回?到?南城,初七复工,新年开头,各种琐事多如牛毛,将人淹没?。

叶蓁将镯子搁在了抽屉里,看不见,人就能掩耳盗铃。

梁从音新年时加班,晚了她几天回?来,不知为何?,人回?来时很疲惫,躺在沙发上,叶蓁跟她说?话,她勉强提起?的笑意都显得有些勉强。

“怎么过个年累成这样?”叶蓁坐到?她身边问她。

梁从音没?说?话,靠过来把头枕叶蓁肩上,好?半晌才说?:“乙方太压榨,年三十?还狂call我改方案。”

“哪家公?司?”

梁从音说?了个投资公?司的名字。

工作上的事,叶蓁也不好?多评价什么,她侧头轻声安慰:“要不要休年假休息一下。”

梁从音不吭声,随后提起?笑:“我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跟你吐苦水,不聊工作了,今晚叫上阿锦出去喝酒吧,我请客。”

“那我给她打个电话。”

那天喝到?挺晚,到?最后叶蓁是最清醒的那一个,程锦喝多了像小孩,不愿意回?家,硬要赖在这里,叶蓁只好?把沙发收拾出来,又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盖到?程锦身上。

梁从音喝多了很安静,自己洗漱之后回?了房间,叶蓁经过她门口,见门没?关实,就推开门,进?去看了一眼。

黑暗里,梁从音坐在床边,抱着膝盖靠在墙上,叶蓁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阿音?”

梁从音揉揉额头,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了?”

“没?事。”梁从音皱着眉头,“可能喝多了,有点?想吐。”

“那你明天还能上班吗?”叶蓁坐下捞过她的手机,“要不要帮你请假?”

梁从音摇摇头:“请过了。”

她给自己做足了准备,叶蓁想了想,出去倒了一杯水连同解酒药一起?放到?她床头。

“早点?休息。”叶蓁轻声。

她是个很有界限感的人,对于朋友不想说?的私事,没?有过分的窥伺欲。

之后的一段时间,叶蓁忙于工作,几个城市间飞来飞去,再回?到?南城,街边一树一树的玉兰开了花,大?街小巷处处飘着温暖柔和的香气。

仲春时节,南城最舒适,玉兰花期短,但开时便开遍满城,在微冷的枝头盛放,幽静洁白,送着飘逸的香。

叶蓁下飞机时是晚上七点?。

手机上收到?孟颜的信息,说?她有位客户下榻半岛酒店,人现在因为车半路抛锚被困在了郊外,没?办法把她需要的手稿寄到?她现在出差的地方,问问叶蓁有没?有空帮忙。

时间还早,叶蓁应下,打车去酒店,从前?台那里取到?孟颜需要的东西,准备等?回?家再给她寄过去。

离开时,叶蓁拖着行李箱,无意间瞥到?brioni的专柜。

橱窗映着暖光,她模糊间瞥到?玻璃上自己的身影,脚步停下,展台上一条黑色斜纹领带吸引了叶蓁的注意。

低调矜持的款式,在一众花色中其实不够显眼,但不知为何?,她目光莫名在上面停留了几秒。

店里有一对夫妻在买衣服,男人试西装,妻子在挑领带,一条一条往丈夫颈间比划,他微抬着下巴,眼底全是纵容。

这幕场景,仿佛品牌画报的一页。

叶蓁在橱窗外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走进?店里买下了那条领带。

坐到?出租车上的一瞬间她就有些后悔,领带被仔细叠在纸袋中,她低头用手指抚了下,真丝布料沾染了店里的香氛,在仲春夜,温淡熨帖。

打开手机,手指点?上那张黑白头像,这么多年没?变过,只是朋友圈比以前?更干净,他的私生活完全消失在朋友圈中,只剩一些关于行业和公?司资讯转发。

静了几秒,叶蓁呼出一口气,关掉微信。

她真是鬼迷心窍了。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叶蓁下车,司机主动帮她搬下行李箱,她道谢,把领带纸袋挂在行李箱拉杆上拎着。

夜风中飘着玉兰香。

出租车从面前?开走,叶蓁揉揉额头,正准备抬脚往前?走时,脚步陡然停在了原地。

小区门口花坛边坐着一个人,她与那人四目对视,对方弯唇,露出了一个温暖纯粹的笑容。

一瞬,恍惚间还是当年坐在她们宿舍楼下的少年。

沈如澈。

时光荏苒,她与诸友都面目全非,他怎么好?像半点?没?变,一如当年。

“嗨。”沈如澈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叶蓁张了张嘴。

“你……”

两分钟后,她和沈如澈在小区旁边的咖啡店坐下。

已经是晚上,沈如澈说?自己不能喝咖啡,叶蓁就点?了两杯纯牛奶,在柜台前?付完钱她回?头,看到?沈如澈正支着脸看向窗外。

他比秦既南小一岁,叶蓁记忆中,他总喊秦既南哥,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心智却天差地别,沈如澈上学?时身体一直不好?,秦既南在他面前?,一直是那个照顾人的哥哥。

叶蓁记得,他总是三天两头进?医院。

而现在,年轻男人靠窗而坐,三月里,他仍然穿着件黑色羽绒服,皮肤白得有些病态,身量很高,人清瘦得过分。

叶蓁凝视了一会儿,端着两杯牛奶走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如澈回?头,手碰到?牛奶,抬头先说?了声谢谢,而后支着下巴弯唇:“我过来找音音。”

他口气如此稀松平常,倒把叶蓁噎住,静了下,她问:“那你怎么会在小区门口,不上楼。”

“音音不想见我啊。”沈如澈歪头,“她不肯带我上楼,有门禁,我怎么进?得去。”

……

这也是实话,叶蓁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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