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睫,四?目相对,昏茫光线里,少女神色不似作假。
她真的这么喜欢他,喜欢得一点儿不比他少。
秦既南收紧掌心,和少女十指紧紧相扣。
“蓁蓁。”他郑重地吻她的额头,情深温柔,“我?们毕业就结婚好不好。”
考试月一晃而过,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当天下午,秦既南直接买了一张飞江远市的机票。
江南烟雨,潮湿闷热,有了上一次的记忆,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古城街上的一家银饰店。
店内正要关?门打?烊,孟怀安戴着眼镜在工作台前敲敲打?打?,忽然?听见店门口有人清清朗朗地喊他:“老人家。”
他回?头,扶扶镜框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来人,而后慈祥地笑了:“你来的不巧,我?要关?门回?家了。”
“您不急。”秦既南三两步走过去,非常自来熟地拎起茶壶倒茶恭敬递上,“看在我?是回?头客的份上,您不妨先接下我?的单,明天再做也成。”
孟怀安慢悠悠地吹着茶面,睨他一眼:“小子?,什么要的这么急。”
“戒指。”
“什么戒指。”
他轻快地答:“求婚戒指。”
孟怀安眯起了眼,神色打?量:“我?瞧你家里像不缺钱的样?子?,什么样?的珠宝钻石买不到,犯得着来我?这个小店做求婚戒指。”
秦既南摇摇头,半真半假地说:“那不一样?,我?女朋友就中意?您的手艺,我?只想要一对素戒,内圈分别刻上我?们的姓氏就行。”
孟怀安抿一口茶:“只要素戒?”
“对。”秦既南及时为他添茶,笑道,“女戒刻秦,男戒刻叶,老先生,辛苦您用心。”
叶蓁最?后一门考试比秦既南晚一天,考完的中午,寝室四?人一起去校外吃了顿火锅庆祝解放。
梁从音和唐雪莹都因为要实习申请了留校,只有程锦一人要回?南城,她喝了点儿酒,嘟嘟囔囔地难过:“你们都在这,就我?自己在南城,你们三个孤立我?,我?再也不要跟你们玩了。”
她跌跌撞撞的,叶蓁扶她都扶不稳,顺口安慰:“我?也要回?家,不是你自己。”
“你家也在北城……”程锦瘪嘴。
叶蓁和其他二人相视无?奈地笑,合力把程锦扶回?了宿舍。
回?到寝室,叶蓁歇了一会儿之后,接到舅舅的电话,说快到她宿舍楼下。
舅舅来接她,叶蓁马不停蹄起来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带一些必用品回?家,其他的放在寝室就好。
她拉着行李箱下楼,舅舅站在车旁边等她,叶蓁小跑过去:“舅舅!”
“诶。”孟书远笑着应了,接过行李箱,拨开她眼前碎发,“慢点。”
“表姐过来了吗?”叶蓁探头。
“你表姐上班呢,哪能像以前一样?跟着一起来。”孟书远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而后说,“不过你妈妈过来了,快上车吧。”
叶蓁的笑容顿时微僵。
孟书华果然?在车里,坐在后排,叶蓁上车规矩坐下,喊了一声妈。
孟书华偏头看她,眼镜折射着比平时还要冷的光。
不知为何,叶蓁心头一沉。
车上三人都没说话,一路开到小区单元楼下,下车时,孟书远摸了摸叶蓁的头,神色似乎有些复杂,最?后,他只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和颜悦色跟她们说上楼吧。
叶蓁跟在孟书华身后,进电梯,按电梯,上楼,孟书华用钥匙打?开门,门在身后合上,孟书华在客厅餐桌坐下,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水。
叶蓁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用力,低着头想往里走,刚迈开一步,玻璃杯狠狠砸到她面前,碎片和水一起飞溅。
她下意?识转身扭头,害怕玻璃片溅到自己眼睛。
屋内气压低得像要让人喘不过气。
孟书华冷冷看她:“去书房跪下。”
叶蓁张了张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闻言抬头,在触及到孟书华的目光后,她松开手,依言走进书房,在爸爸遗像面前跪下。
书房背阴,落日半分都照不进来,沉暗冰冷。
孟书华走到她背后:“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句话,彻底杂碎了叶蓁的所?有幻想,她嘴唇颤抖:“妈。”
“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妈。”孟书华语气平冷,“我?养的好女儿,你抬头,看看你爸,他每天都在看着你,你恐怕早就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了吧。”
“妈……”
“不要喊我?妈。”孟书华长长的影子?落在她身旁,“现在打?电话,和他断了。”
“妈!”叶蓁猛地扭头,眼眶通红。
孟书华低头看她,一字一句:“现在,打?电话,分手。”
“我?不要……”她嘴唇颤抖到发白?,拼命摇头,“妈,不关?秦既南的事,是他二叔,爸爸的事是他二叔做的,和他无?关?,和他无?关?的……”
“啪!”
一记耳光甩到叶蓁脸上,她脸上登时起了红印。
孟书华的手和声音都在发颤:“闭嘴!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一个秦字。”
脸上是火辣辣的痛,叶蓁低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叶蓁,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孟书华重重地喘着气,她死死地扶着桌角,“那是你亲生父亲,你今天告诉我?,你要和害死他的杀人凶手在一起。”
“他不是……”
“你闭嘴!”孟书华拎起她的衣服,手指颤颤巍巍指向架上的遗像,“你爸爸当年,不过是一个律师,不过是接了一个案子?不肯撤诉,秦家的人为了他们的集团名誉,不惜找人开车撞你爸爸,你今天在这里告诉我?,你要和姓秦的在一起。”
叶蓁摇着头,满脸都是眼泪。
“我?给你两个选择。”孟书华眼眶里布满血丝,不留一丝余地,“要么,你和姓秦的断了。要么,你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你自己选吧。”
平地惊雷般的话语砸下,叶蓁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孟书华。
“妈……”
孟书华撑着桌角慢慢站直身,面容隐匿在阴影中:“你就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书房门“砰”地一声被砸上,窗外透进沉沉暮色,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蓁在书房从天黑跪到了天亮。
她仰头,在黑暗中看爸爸的遗像,爸爸沉默着,她也沉默着,看着看着,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流出泪来。
从小到大,她有许多?不明白?的事,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对她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开心,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她做到多?好,都得不到妈妈的一句表扬。
她喜欢吃甜,妈妈说爸爸喜欢吃苦瓜;她喜欢数学,妈妈说爸爸高中学文科;她想学金融,妈妈说爸爸学的是法?。
她喜欢什么不重要,要和爸爸一模一样?才重要。
十一月七日,是爸爸的忌日,也是她的生日。
孟书华从来只记得前者。
她从来没有和妈妈一起过过生日。
叶蓁像被抽走灵魂,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夜色变深,天光又慢慢变亮,她好冷,膝盖麻木到像没有知觉,骨头缝中渗着空荡荡的寒。
太阳照进书房,她机械地抬了一下手,遮住刺眼阳光。
而后,扶着桌子?慢慢起身,过程中,差点踉跄摔倒。
推开书房的门,孟书华坐在客厅里。
叶蓁不知道她是不是坐了一夜。
不过都不重要了。
母女俩对视,死寂一般的平静。
叶蓁轻声开口,嗓音嘶哑:“妈妈,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在您眼里,我?究竟是您的女儿,还是爸爸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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