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受到的奖励与表彰没有在公开场合进行,但是国家部委却专程派人前来与她进行了很长时间谈话,她也与次年的政治协商会议召开之前参与讨论了‘一党治国’、‘中苏关系’以及美国的‘三权分治’三项利益与弊端之后就以超龄、健忘等原因果断请辞了委员身份,急流勇退永远告别了政坛。

此时她的精力依然旺盛,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年龄已近八旬,她的明智就在于延续血脉的渴求与政务已不可相融,唯有隐退之后,她才能一心围绕着孙儿媳妇,为她服务。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能够令她伤心垂泪的唯有一个接着一个不打招呼就离她而去的知心恩怨,这其中就包括才恢复往来不久的老相知、孙儿的老丈人、旧邻家的老姐和在日报第四版上见到的那位在白云山圆寂的爱国和尚‘空念’的消息。

“王大柱!”这位让她怎样说都说不明白的出家人还是令她切齿地发出了感叹:“你的不辞而别害了天下最亲近你的人。”她把这张报纸烧在了老刘的坟前,口中念道:“走都走了,我也不再跟谁提了,免得日后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老头子,我这么说没错吧。”

惊天的喜悦终于在她和产科医生都为之提心吊胆的太平盛世之年让整个大院都为这个无后的家庭高兴的炸了锅——三十九岁的徐彩芹在太婆的不懈调理下,不顾医生的再三警告冒死妊娠终于诞下了一个可爱男婴。

十多天后小家伙的一双大眼睛就充满了灵气,他‘咿呀哇啦’的见人就喊,从不哭闹。

在征得孙儿媳妇百分百同意后,把孩子的姓氏回归到祖姓之下时,老人才根据他的相貌和天性为重孙子取了一个单字为‘杰’的大名,小名也就直呼为‘杰杰’了,这也是她对重孙子的将来要远胜他的爸爸和一胞双生的大伯寄予了厚望。

在小家伙年满三周岁那年,两个东方大国的手终于又不失众望地重握在了一起,当年娅琴就收到了亲家戈里加的来信,内容主要就是让她知道她的沙白考取了军事院校,另外就是一笔带过的:索菲娅特意从德国回来见她时知道波黑被带到东北一事后很是不满。

“女儿”她很久没这样开过口了,随着这声低吟就开始了计算,她的眼神很快就下滑到了落款日期上,信笺也在她的手中慢慢被捏成了一团,她诅咒以这样的时光让她年轻了很大一截。

之后她又分别收到了罗卡岬和建筑设计师布斯洛夫的来信,她都是首先过目邮戳再阅读内容,并且把其中提到的一些含有故事的内容经过消化处理,如同说故事那样再画蛇添足地讲述给重孙子听,并且还对小家伙许下诺言:等他长大以后一定会带他去哈巴罗夫斯克去看他的太爷、太婆和大伯,还要带他去莫斯科。

彩琴听了这些禁不住捂住嘴在一旁偷笑:看您以后怎么兑现。

‘换人间芳菲一世,受禁锢非永无出头’这样的话说的一点也不为过,赵娅琴老人靠着开朗勤奋、灵活顽强的精神终于在八十五岁高龄时受到了苏维埃联邦共和国的正式邀请。

身体还算硬朗的她跟随恢复邦交正常化后的第一批参观访问团乘坐安东诺夫-2型飞机飞抵首都北京集结,小杰杰显然是不能与老太太一起同行了。

参观访问团成员到了北京便被分为东、西两组,前往莫斯科方向为A组,B组的目的地便是哈巴罗夫斯克了。

‘我很幸运!’在都想被分在A组的当下被分配到了B组的赵娅琴老人全然不知这一决定是经过两国安全部门精心而又周密的安排结果,虽然组织者在之前就曾亲切的对她说:“老人家,到了那边有什么特殊要求尽管提出来,他们会尽力满足您的。”而这正是‘危机四伏’的现实仍然还没有与她玩完,不过,‘适者生存’的法则同样也没从她的意识形态里悄然溜走。

得意洋扬暗自庆幸着自己就快要见到久别亲人的娅琴老人一路上没少把她的放飞心情渲染给了照顾她的年轻团员们,并且说,到达目的地后首先就要带领大伙去涅波西亚宫后街那家烤鹅店让大家饱餐一顿别有风味的小吃。

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在她的眼里较之以往只是华丽了些许,没有拓宽的主城街道在增高的楼宇和汽车的密集交织下没有了当年一目数里的畅快;‘特维尔贝加酒店’的周边也是如此,鳞次栉比的华丽商铺让它失去了昔日‘唯我独尊’的一面。

就在她还没有兑现向大家的承诺时,一男一女两位工作人员就不失礼节地把她单独请进了宾馆休息室,几句简单的问候过后,两人就话语简洁地说了一些常规道白,就像是曾经的熟人那样对她的俄语对白没有发出丝毫惊讶,老人虽然不知二人是不是宾馆里的服务员却能感觉出她俩一准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

果不其然,一份打开的活页薄递到了她的眼皮之下:“老人家,您认识这个人吗?”在这亲如家人的口吻里,娅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中还会存有祸大于天的惊人秘密,当映入眼帘的那一小片被烧的只剩下扉页一角上依稀可见自己可以分辨出是贺东的字母加之那熟悉的笔迹立刻就让她矢口流出了:“安娜!”“您认识她?”这个声音紧随其后!

老人抬起头来连连说了两声:“认识、认识!”后又急切的反问道:“她现在在哪儿?”那位男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她在叶卡捷琳堡的一场大火中遇难了,请您说出她名字的全称。”女同志做好了记录准备。

‘叶卡捷琳堡?’一道无光的闪电劈开了她的七窍,不容她再有多想,那股爱盼成谜与敬崇嫉恨搅和在一起的积淀不是苦也不是酸的别样滋味使她立刻就终止了过去的回忆:“她是位出色的战地记者,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那时我只管跟着大家的称呼去称呼,至于她名字的全称嘛,好像是什么杰娃,现在哪里还能想起来这些”她摇着头。两位工作人员的有趣眼神立即就碰在了一起,然后一位说:“请问您在这次参观期间还有没有其它什么特殊要求吗?”“啊,要说这个呀,”老人的脑筋来的还很快:“我倒是想让二位替我说个情,看看能不能放我一天假,让我单独活动活动?”女同志便说:“这个不难,您一个人想去哪呢?”“去看看我的亲人,再给故人烧个纸钱,还想去…烈士陵园看看。”女同志听了这些要求又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翻开看了看就对她说:“这些要求您在出发前就已经提到过,再没有其它方面了吗?”娅琴摇摇头没再吭声。

男同志便向女同志点头示意后对娅琴补充道:“老人家放心吧,这不是问题,不过这次是见不到您的孙子谢尔盖-沙白了。”娅琴的双手出现了抖动:“这是怎么说来着?”“非常遗憾,他在基辅的军事研究院工作,离这里很远,您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娅琴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吐出了三个字:“好孩子。”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海波的现状压迫的她是既羞愧、又无奈。

由于安娜出现在了叶卡捷琳堡,那么,多年以来能让她记忆犹新的那封奇怪的来信便为她解开了谜团,当年的那些猜测也就跟随着演变成为了完整的事实。至此,初始的兴致也就变的索然无味,刚刚到来她就等着参观活动能早点结束。

她的自由日被安排在了结束行程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也是所有参观团员的自由日。

见到的老面孔除了活在养老院早已痴呆认不出她是谁的亲家戈里加之外再没见到第二位了,原来的住所被工厂取代,西边的公墓成了孩儿们嬉戏耍闹的乐园,唯独东边那片烈士园林的容颜没改变;她在亚力托夫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尽管陪她而来的团员离她还有那么一段距离,她还是用极为细小的声音对亡灵说:“你不该躺在这里,你儿子才配。”

到目前为止,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就是因为那天的临时搪塞才没有让他的荣耀从这里滚开,永远也不会知道,同样是因为那天的搪塞会让她的名字也从两国的保密部门同时勾去。

在来和去的旅途中她判若二人,别人对她的关心问话她都以轻描淡写的“有点累”使人们真地认为她毕竟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不会有谁知道她此时恰恰是在思考着她的两任个丈夫、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

回来之后她便把所有的精力一股脑儿的全都放在了重孙子的身上。

现在她的思维突然变的异常清晰,过往的点滴也在她的眼前反复重叠,尤其是那没有丁点瑕疵的相爱和此一时彼一时的表面光鲜,她的口角不由得出现了微微翘起的短暂分秒,很快便回到了如常,以至于还有那些应该会来到她身边的影像随之也渐渐模糊起来,她觉得它们正在变的越来越小,离她越来越远。

作者:胡德森(笔名:林木-小铁)写于2014年4月,毕于2020年1月。2024年5月上传番茄平台毕。

作者留言:天下没有好与坏之说,这里说好,那里就会说不好;只有善与恶之分,因为它是人类的共同憎恶。

二零二四年五月二十五日下午于安徽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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