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万花筒式的半生磨练已令她经养成了宁让第六感官浮现出来的不祥警示深藏不渲,也不愿作为摆显说出来让它形成无形地不吉或未知地忘形而影响到身边仅有的唯一至亲。

然而,中庸之道只能保全他们一时,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黑板报里都没有见到针对他俩的指桑骂槐,赵海波的光荣入伍更是让刘思敏高兴的合不拢嘴,他拄了根细拐杖硬是坚持要随人武部门去火车站为即将踏上征程的健儿们送行。

他摸了摸赵海波胸前的大红花就往后退了几步庄严的对他、对所有新兵勉励道:“保家卫国是新青年固有的使命,你们重担在肩勿以小节乱长纲,要时刻牢记国家的安危就是你们的己任、要不辱使命守住祖国的南大门!”随后的一个军礼更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孙儿走了,”冷清的屋子里只有笔尖摩擦在纸张上的沙沙声,老刘搁不住被他截获的新动向,他寻思好突破口后就缓慢走近了老伴的身边干扰道:“小孩子一心想像他父亲那样成为一名威武军官,这次去琼州湾戍边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极好的历练机会。那天他的小伙伴们来这里为他祝贺的时候,你的表现与你平时的所为可是有点不相匹配哦。”娅琴手中的钢笔早已停下,只是还没放下,也没摘下老花镜,等他说完这些,她才仰起头来平静地对他说:“你是满意了,效果也达到了,我不由着他(她)们高兴还能怎么着?”

老刘被这不冷也不热话呛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来气,而是进一步透底的往下说:“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啦。”“知道了又能怎么说?起码报名前也该让我跟着乐呵一下吧。”“我说的不是这个,海波是新兵入伍,又是派驻在沿海前哨,你让他跑市里打听祖上的旧址早晚会出问题。”

眼见叮嘱海波按字条索骥这个难得机遇已被捅破,她索性摘下老花镜与他开启了据理力争:“我是要他遇有机会顺便打探一下还能有错不成?又不是让他去做特务,收集情报!”

“瞧你这话说的,离谱了不是,这种浑话也能随口乱来?你怎么就忘了那不是军人份内的事!”“好,今晚不做事了,我倒要和你好好的说一说军人怎么就不能在许可的情况下打听一下自己的亲人!”娅琴压制已久的执拗脾气还是冒出了头。

“你呀,聪明一世总有那么糊涂一时的时候,”老刘忽好忽坏的病情也让他多了几分修身养性:“你也不想想,海波的相貌如果像蒙古人倒还说得过去,可他偏偏与新疆人有着大相径庭之处,你说这到了国家的最南端还有不被他人关注的道理?”

听了这番别出心裁的话语倒让娅琴悟到了理屈就屈在非常时期的‘反攻大陆’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现在就向他承认错误当然是不可能的,刚才那一股错综复杂的冲动情绪让她一时也难表其心,闭口不语又不是她的习惯,便不得不来了个自嘲式地叹息既折中又委婉地说:“都已经交代过了,他又是个聪明听话的孩子。”

老刘听出其意,在她面前也是强颜不起来的做起了自我批评:“当时他也对我说了一些自己的打算,唯独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说的太透,我也有错,”“他有什么打算?”娅琴很想知道。“也没说太多,就是说会择机行事,”说着便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又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积极向上的话多写一点,强调舍小家爱国家的理念,这样的话毋庸置疑由你说出比我管用。”

“好吧,真把我弄的糊里糊涂的,哪儿就会有那么多的错,”娅琴没有隐藏心里的不服,只是做了暂时妥协:“今晚我就写。”

至此,老刘才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了声:“感谢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就行。”娅琴的纠结未了,也就不再回答这种多余,继续她的工作。

伴随着一天一个样的时代到来,处在迷顿中的刘思敏也在这个大背景之下出门不及半个时辰又回返进了门,不经意回过头来的娅琴大惊失色就问:“怎么了?你这是……”他的面部表情判若两人。

“我…我的小便里有…有血……”

他的病还不是一般的小毛病,中年之后无节制的性行为使他的五脏六腑早就超出了承受能力,何况‘男女有别’的代谢肌理也不是他一个人知之甚少的,没过几天,他就彻底躺下了。

医生一点也不避讳的告诉娅琴:“肝、肾出了问题现在还没有什么有效药物可以治愈,只能听天由命捱一天是一天了。”

感觉天像是要塌下来的娅琴万箭扎心一般开始搜寻种种离奇的治疗方案。

慢性病是不能久住医院治疗的,组织上考虑到刘思敏的白天行动有所不便,特别为他分配了一名护理人员也被娅琴婉言谢绝了,她的理由很简单:“我现在的工作可以在家中解决,老伴这种病还是由我服侍起来方便些”她这不算请求的请求当下就得到了应允。到了第二年的入夏季节,他的病情进一步恶化,疼痛让躺在床上的他经常龇牙咧嘴地抓扯着床单,以此尽量不使自己的身体在移动时把尿液撒在床单上给老伴增添负担,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隐退时,绝望中自然而生的需要交代就会变的愈加迫切,当他见到爱妻时,那些天成异念又舍不得说出口来了。

不厌其烦照料他的娅琴在一个阴沉的傍晚孤寂地守在床沿边为他摇动着芭蕉扇,黯然神伤的目光良久都没离开过视她为宝、血色渐无地沧桑颜面,伴着他长短不一的出气,无的放矢地失落不知不觉就浸透到她的全身,随之而来的便是如烟如云的过往旧事,时聚时散从遥远的天际来到她的近前撩拨着她的心田、模糊了她的眼帘:童年的几个欢颜的孩儿一溜烟就变成了三个音容笑貌迥然不同的男人忽隐忽现把她带入了不可磨灭也永不舍弃的世界、零落四处的亲情骨肉与不散的阴魂也都争先恐后向她讲述了那些不曾知晓的方方面面,嗡嗡作响搅在一起的混杂声愈发使她加倍努力地认真倾听、细细辨别:‘天下的你和我谁都逃脱不了难见天日的大起大落’、‘我们会聚在一起,迟早还会聚在一起,我还有亲家,还有女儿、孙儿和那么多的外甥……’,沙白那与生俱来的漠视幻觉也如剥茧抽丝引来了黯晦消沉。

转瞬即逝的‘心愁’与‘旧复’又被肆意的侮辱和极度的恐惧取而代之:守护她的高大身躯化作一纸不可否定的天文飘落在了丈夫的身上、唯命是听的憨笑也在顷刻间化为一缕缭绕青烟腾空而去、宽容与狰狞的交相辉映面目随即也发出了难以界定的余音……“女儿!”一个哆嗦使她重回了清醒,对于索菲娅不可原谅的随心所欲还是冲破了牢固的枷锁软化了她的心扉,女儿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的心头肉:“可怜的考斯基还有残疾,现在也不知他过成什么样了。”一闪而过的恻隐之心刚一生成立马就转换为抵制那些永远也无法修复的过去,甚至不再允许这种无序泛滥再任由它拓展下去——因为她从不会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即使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不齿之事她也不会有一点知错的认为——但是她这一回是做不到了:“我的孙儿将会为我弥补未尽的一切。”

仅这一念,两国交恶的后怕又使她在暑气之下寒噤连连,此时房间里已是漆黑一片。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和“肃清反革命瘤毒”的口号从临街传了进来,聚精会神的娅琴听到丈夫翻身的响动就合上了资料本蹑手蹑脚欲关上朝北的窗户,去除风勾的声响反而惊动了半睡半醒中的刘思敏,他一点也不糊涂地咕咕哝哝说道:“别关了,关了也能听到。”娅琴动容地摇了摇头又将风勾挂好回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从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来看,恐怕高层班子里还是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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