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皎洁月色掩盖了星芒,为稀疏的云层披上一层银光。
此刻的哈撒乐园早已安静下来。嬉戏了一整天的游人纷纷回屋休息,妙喵们揉着眼睛趴在树枝上打盹,乍一看仿佛行道树结了果子。
城堡边缘,庭院深处的凉亭下,两道身影正静静伫立着。
“——所以,你说要给我看的是什么?”
小夜看向友人。
一路上,小天严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星海讲出十个童年黑历史,还特意来到避人耳目的庭院,搞得小夜也不自觉紧张了起来,脑子里定时炸弹枪支弹药等等闪了个遍——不过,朋友拿出来的只是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物件。
“这是……”
紫发训练家困惑地眨眨眼,望着手中熟悉的信件——那分明是从星象阁的占卜师那里得到的赠礼,和危险物品实在不沾边。
她的指尖犹豫地碰触到信封开口,又收回。
“我记得占卜师女士说只有你自己能看?”
小天摇摇头,似乎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又无从说起。最后,他只是简单地道:“抱歉,那只是个借口。”
“我可以读吗?”
“当然。”
借着微亮的月色,小夜打开了未曾看过的赠礼。惊异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又沉沉落入夜幕中没了踪影。
那并不是画作,而是一封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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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道而来的旅人:
很抱歉用这样冒昧的方式与你对话。
或许你已经知道,我们虽然自称“占卜师”,但实际上并没有轻易窥探过去与未来。或是看透人心的力量。对我而言,人的记忆太过庞大繁杂,仿佛是从山顶俯瞰茫茫树海,无论如何都无法捕捉到每一枚叶片的脉络纹样。因此,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从中寻找到颜色最鲜艳的一棵,将它的大致轮廓勾画下来罢了。
十几年来,我曾见到过许许多多的记忆森林,但没有哪个像今天这样令我难以忘记——偌大的土地空旷得心惊,在荒野般的山丘中,只有谷底一角生长着稀疏的树木。
在写这封信时,我试着想象倘若一个人经历过不幸的事故或疾病,被迫失去人生中大半的宝贵回忆——或许她会将此视作难以启齿的伤口,防备任何来自陌生人的窥探;也或许,并非如此。
无论出于怎样的心情和决意,作为旅人的你选择了造访这座星象阁,坦然地站在我的面前接受超能力的审视。那么,作为乐园的占卜师,我必须留下一份足以令你快乐、充满力量的礼物;况且,我还有迫切想要传达给你的话:
尽管稀疏的树丛还远不足以覆盖荒野,但是我依旧看到了斑斓的枝叶和绚丽的花朵,它们的鲜活与耀眼不逊于我曾见到的任何一座森林。即使失去了漫山遍野的绿荫,你的经历依旧精彩夺目,过去如此,未来也必定如此。
远道而来的孩子啊,祝愿你心灵的荒野终将开满鲜花。
——无名占卜师_写于星芒散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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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少年不自觉地锁紧眉头,望着正在认真阅读信件的友人。
生性沉稳的小天鲜少有心情如此忐忑的时候——不久前,在那堆温暖的篝火旁,令人错愕的情报映入眼帘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看到了绝不该看的东西。
以往的经历如同盛夏雨点,不受控制地劈头盖脸砸过来,令小天将所有琐碎的细节得以串联。被问及生日时的困惑神情,对故乡传统节日的陌生态度,以及只在细枝末节处略微暴露的常识不足——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他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贸然了解好友的秘密。
小天并非能够看透心灵的超能力者,无法像占卜师那样洞察面前人的思想和情绪,更不能确信所谓的“坦然”是不是她自己的选择。万一,这样唐突的窥探会令她感到尴尬、无措甚至伤痛……
正当他七上八下的心思乱作一团,几乎想要去踢飞脚边的小石子时,读信的人反而转身翻起了自己的包。
她嘀咕着“怪不得背景有点陌生我就说我家没那么多家具”之类的自语,将画有小火龙的卡片递出。
“是和狃拉它们战斗的时候搞混了吧?”年轻的训练家神色如常,语气也一如往日轻快平稳,“当时急着捡东西也没细看——还给你。”
“……”
少年的满腔忐忑被悬在空中无处落定,连伸手的动作都卡慢了两拍。而思路拐到南冰洋的小夜在近乎凝固的气氛中困惑抬头,瞥见好友的表情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的。”
她连忙摆手。这次小天看清楚了——友人的神色没有沾染一丝低落和慌乱,反倒有些像是偷偷去追查都市传说的恶灵后被抓包的模样。
“至今为止没有说起过不是想要保密,只是……没有机会。闲聊的时候突然谈这种话题很煞风景不是吗?”
小夜努力进行着极具个人风格的解释,倒是令小天的思绪飘远了一瞬——这个人上次讲出同样的话时,是不是有个金发的家伙回答说“你的隐瞒不报对我们的友情也很煞风景”?
“而且……”
他听到友人叹了口气。
晦暗的云朵遮掩着月光,令小天无法看清对面人的神态,只有说话声摇曳不定地传来。
“故意对你们这么说,岂不是和谎言一样吗。”
少年的眼中泛起浓浓的疑惑之色。只是,在他犹豫着追问之前,另一人已经笑着将话题岔开,话语中沉积的阴霾也仿佛月下的掠影,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总而言之——不过是小事一桩,队长你也别板着脸啦,好像要马上开除我一样,怪可怕的。”
“……”
小天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先反驳“这怎么能算小事一桩”还是“我哪里要开除你了”,最后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只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不知何时,月色从阴云背后重新探出头,为哈撒乐园的夜色铺上轻纱。两人坐在凉亭的石桌旁,一边逗弄前来讨食的小梦妖,一边悠哉地闲聊着。
“所以,信中写的都是真的?”
“差不多。”
反正该暴露的不该暴露的已经全都被抖了个干净,小夜坦诚地讲述了自己记忆中此世的开始——无非是在精灵历999年冬末的某个清晨醒来,发觉自己有房有低保快乐独居,生活安定祥和,有没有九年的记忆似乎根本没什么影响。
“过去的事完全不记得了吗?”
见好友终于试探地提出问题,而不是摆着一张焦虑又忐忑的冷脸,小夜顿时放下心来,坦荡荡地解释道:“嗯。不过文字和语言还是记得的,不会影响生活……”
思路顺着话语往回忆的方向流淌,小夜的神色顿时一僵。
“怎么了?”
“文字和语言还记得——所以我立刻就看懂了邮箱里那张转校通知上写着,距离开学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小天:“……”
小天:“呃。”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正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安慰两句,就见小夜挂着一副比秘密暴露时悲痛一百倍的表情道:“抱歉,这段经历我实在不想回忆了,简直是人生中的噩梦……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要在开学第一天得到‘真新镇大傻瓜’的称号了。”
去年年初小天还在随父亲一同云游四海,没能亲眼目睹这场开学小测绝境战,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最后结果如何?”
“考了第三名。”小夜干巴巴地回答。
少年回想起当时同年级有多少个人,顿时陷入无言的震撼之中——对紫发失忆儿童力挽狂澜一个月内学完小学四年知识的毅力,和黑发没失忆儿童多年来稳坐倒数第一的定力。
小天晃晃头,将满脑子走形的敬佩之情暂时抛去,重新看向木着脸的友人。
想到这两天在乐园偶遇的松永章一先生引起的骚动,他觉得有件事应当现在确认为好。他在心中斟酌了片刻词句,最后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
“你知道你父母的情况吗?”
“大概了解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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