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但陆致远明显能感觉到庄王妃这处的情绪发生的变化。
陆致远转眸看向窗外,窗外的臣子此时都不敢出声,也纷纷低头或者避开,也有旁的内侍官看懂了陆致远的意思,转身低头离开。
能到这处的,都不是重臣。
天子去国公府了,但庄王妃能这么逼天子现身,此时天子就越不可出现。
他未必懒得住,所以要找钟相。
钟相已经入宫了。
包括孟太尉。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庄王妃借天子之口宣召来的,但这些老臣才是朝中主心骨。
他压不住,钟相压得住。
陆致远心中清楚。
但庄王妃这处在短暂怒火上头后,反倒也渐渐平静了,既然指望不上温珺宴,那日后让他坐上这个位置也一事无成。
先帝血脉,她说谁是,谁就是!
庄王妃轻嗤,“行,既然陛下不愿意露面,那我这个做叔母的也不用在这里苦口婆心同他的狗浪费时间。”
陆致远拢眉。
庄王妃转身,“不用请钟相来了,钟相此刻在大殿,哦,还有旁人~”
陆致远攥紧手心,眉间一沉,这些事并未有人告知他。
陆致远也忽然明白过来,宫中失陷了。
陆致远低眸,天子今日不在宫中,是祖宗庇护……
*
而大殿之中,此刻拥拥攘攘都是人群。
近乎人人脸上都是惶恐。
因为大殿之中,除了朝中官员,还有家中的妻眷,以及府中嫡子。
这个场景,让众人心慌。
宫中出事,必携朝中家眷警醒。
周遭有孩童不合时宜的哭声,也都被伸手捂住,此刻谁显眼,谁就容易做出头鸟。
而傅长歌也脸色煞白,就算平日里再沉稳,此刻在人群中也如一只蝼蚁。原本黎妈是不会有机会入到大殿这样的场合的,但方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宫门处的禁军推让着所有人往大殿去,根本不让人有退后和离开的机会。
就这样,黎妈也被推入到了其中,心底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但她哪里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禁军腰间的佩刀此刻看来狰狞而恐怖,每一个眼神仿佛都透着杀机。
黎妈知晓二公子害怕,人群中,黎妈从身后护住二公子。
傅长歌终究是小孩子,身边只有黎妈在,傅长歌发着抖。
黎妈能做的,也就是从身后护着他;平日里在府中再豪横,在眼下,这样的地方,黎妈自己都在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吭声。
直到殿门打开,众目睽睽之下之中,庄王妃踩着天子阶梯登上玉阶的时候,钟相和孟太尉等人的脸色都变了。
“胡闹!”当即,御史大夫上前,“天子阶梯,岂是人人皆可踩踏!”
御史大夫这一声犹如惊雷划破长空,方才从人声沸腾跌入低谷的大殿,更被御史大夫这一声代入到了死寂!
庄王妃缓缓转身,御使大夫早前身边是御史夫人,眼下正害怕的颤抖着。
庄王妃温和笑了笑,没有在龙椅的位置落座,而是在龙椅一侧的侧位落座。
但侧位就在龙椅一旁,齐心昭然若揭。
“不用贺大人提醒。”庄王妃一如往常端庄,只是这句之后,殿中的禁军径直上前,旁人还未反应过来之事,佩刀就径直从身后穿过御史大夫胸前。
鲜血溅了大殿,殿中顿时从早前的安静变成哭喊声和尖叫声一片。
尤其是孩子的哭声。
但很快,这些此起彼伏的哭声就安静下来,能出现在今日里的,都很清楚这个时候出声的后果。
于是,大殿中,只剩了御史夫人的哭声……
傅长歌吓坏!
黎妈更是!
但黎妈还是下意识伸手挡住傅长歌眼睛,不让傅长歌看见!
但黎妈自己都吓得动惮不得。
反倒是傅长歌从刚开始的吓懵中,逐渐回过神来。
父亲战死沙场,留下了祖母和他们,如果,如果不是母亲直接带他们来了京中,恐怕这样的场景在惠城就能看到。
长歌也害怕,但害怕的同时却也在隐隐颤抖着,这就是他日后要面对的朝堂,他再不喜欢,他也必须要面对,以为他要保护弟弟妹妹,还有母亲,祖母……
他是长子……
傅长歌攥紧指尖。
相比起旁的孩子刚才吓得哭闹和尖叫,长歌算大小孩子中都更冷清的。
眼下殿中只剩了御史夫人的哭声,也在殿中都为御史夫人捏把汗的时候,长歌认出,御史夫人是赏梅宴当日刁难母亲的人。
而当下,庄王妃不仅没有为难,只是有些不耐道,“起来,哭什么?”
御史夫人愣住。
庄王妃继续道,“你父亲率兵入京,光复皇室,拥立先帝血脉,是功臣,良将,国之栋梁,御史大夫被蒙蔽,已经正法于殿中,日后,你的婚事只会比他更好,起来,站到一边去。”
庄王妃平淡而不耐烦的一句透露了诸多信息!
御史夫人原本应当是端和郡王的侄女,但是方才听庄王妃的意思,不是侄女,是女儿!
瑞和郡王已经投诚了庄王妃,要听庄王妃直言,拥立新帝,虽然新帝在哪,影子都未见到,但瑞和郡王已经是国之栋梁了!
御使大夫对庄王妃出言不逊,庄王妃让人杀了御使大夫,但是御史夫人却留下了,不仅如此,还会因为端和郡王的缘故赐婚,庄王妃是借御使大夫之死和对御史夫人的安排透露端和郡王已经兵临城下,并且眼下只要站在庄王妃这处,就会同御史夫人一样,既往不咎……
庄王妃杀了一个人,但说了让大殿中除了女眷和孩子都懂的事!
“天子之位,原本就是晋阳王逼宫,东宫惨死之后,为了江山稳固,同诸位大臣一道商议,恭请的天子即位。但天子既有隐情,却未对朝中坦诚,仍旧即位。今日,原本想借天子病重,请天子退位,但到底闹得如此难堪,天子迄今不愿露面,那就请诸位大人替天子决策。”
大殿中纷纷恍惚,什么叫“既有隐情,却未对朝中坦诚,仍旧即位,”,还有,什么叫“原本想借天子病重,请天子退位,但到底闹得如此难堪”,更重要的是,什么叫“替天子决策”?
殿中密密麻麻的身影,窸窸窣窣是低声议论和摩肩接踵的声音,太过骇然,便让人恐惧不已。
而殿中的禁军已经裂开成几排,见血的佩刀就明晃晃在眼前,让人心生惧怕。
没有一个人是安心的,但黎妈颤抖着,根本连风向都没有分清,就忽然间这殿中禁军铺开,是,是要杀人了吗?
傅长歌也倒吸一口凉气,但母亲告诉过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越慌张的人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傅长歌狠狠掐自己掌心。
容连渠教他的,痛感可以克服恐惧!
他指尖死死掐入掌心,但掐不下手,“黎妈,掐我掌心。”
“嗯?”黎妈自己还在哆嗦中。
“掐我手心。”傅长歌知晓,必须要这么做。
而大殿中,云将军大笑,“笑话,什么叫替天子决策!天子什么时候要用到我等臣子替他决策!庄王妃,你这是犯上作乱吧!”
能把看破的说破,云将军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将军夫人没拉住他!
但将军夫人很快释怀,她怎么拉得住!
云将军大步走到场中,军中厮杀的气势和威压看得殿中的禁军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不敢与之直视,“一个个的,战场上没见到你们浴血厮杀,宫中拿着佩刀对着一堆文官女眷孩童,都他妈的孬种!”
殿中禁军里,不少人都愣住。
“傅伯筠敢拿自己的人头去换边关几十万的性命,你们他妈的敢吗?吃着军中俸禄,拿着刀对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他妈的就是谋反,你们的血性被狗吃了还是被狼吞了,在这里为虎作伥!”
云将军的声音振聋发聩,听得殿中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而再次听到自己以父亲的名字,傅长歌眼中涌上水汽,似控制不住一般,往下落着。颤抖着,咬紧牙关,攥紧的指甲终于掐入掌心里。
“云将军此言差矣~”大殿中,年迈的声音响起,孟太尉由身边的人搀扶着起身,缓步走到殿中。
方才云将军的气势,殿中近乎无人可以匹敌,但就是这种气势在孟太尉的老态与沉稳下,显得有些无的放矢。
“太尉何意?”云将军皱眉。
孟太尉先是朝大殿之上的庄王妃拱手,而后只看了一眼云将军,便转向大殿的之后,朝臣,女眷方向,一面捋了捋胡须,一面道,“老臣年事大了,朝中的事参与得少了,但受先帝所托,老臣不敢不来,咳咳咳……云将军见谅,行将就义,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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