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母亲,元淳皇后双唇紧闭,戒备不减,小小的周瑾便感应到了什么,不敢伸手去拿。
徐振英便笑着扯过周渔的手,将糖塞到她手里,“拿着,给弟弟分一分。”
周渔拿在手里。
元淳皇后便道:“周渔,你和李嬷嬷带弟弟出去玩会儿。”
周渔有些担忧的望了一眼母亲,又望了一眼徐振英。
她知道,眼前这位言笑晏晏的姐姐就是传说中的昭王殿下。
很快,昭王殿下会代替弟弟成为新的皇帝。
等那两姐弟离开以后,徐振英又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只留下了凤儿、周厚芳、钱珍娘、明小双和常远山等人。
见屋内女人巨多,甚至这两日她的宫殿外还有女兵巡逻,元淳皇后心中震动。
早知道金州府的女人能做官当兵,可是自己亲眼所见,还是觉得震撼。
甚至心中有小小的期盼:能让女子出来做事的徐振英,定然不是个简单角色,或许她真的和其他反贼不一样,或许他们三人真的能有一条活路。
徐振英却是兀自坐下,随后又对众人说道:“都自己选个位置坐下吧。元淳皇后…罢,我以后叫你周夫人吧,您也请坐。”
元淳皇后坐下,可紧绷的身体却出卖了她紧张的心绪。
“周夫人不必紧张,我来是想问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元淳苦笑,“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们母子三人的死生,不全都取决于殿下的一念之间吗。”
徐振英道:“看来周夫人对我颇多误解啊。我这个人不喜欢杀人,凡是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我不喜欢用暴力的手段。每个人来这世上一遭都是不容易的,生命更是无价,周夫人如今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好时候,为何总是这样悲观?”
元淳心中暗想:徐振英说这话未免也太过高高在上。也是,成王败寇,她赢了汴京城,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元淳皇后低头,“殿下此行,是来要传国玉玺吧?”
徐振英微微一愣,随后望向凤儿,“传国玉玺不是说被周勉的人抢走了吗?不过他们在半道被我们的人抓了回来,也没听见说传国玉玺在谁身上?”
凤儿道:“没错,不过我事先已经想到他们肯定要抢玉玺,因此提前制作了一枚假的给了皇后。”
徐振英被凤儿的骚操作惊呆,愣道:“传国玉玺不好仿刻吧?那周勉对传国玉玺必然熟悉,你是怎么骗过他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赌当时那种十万火急的情况,周勉怕是无暇分心。我托徐大公子让工匠做了一个重量相当的假玉玺,当时周勉疯疯癫癫的,又喝了酒,怕是根本没注意玉玺是假的。”
而元淳皇后闻言微微一惊,徐振英竟然不知道真正的玉玺在她手里?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这么着急的来找自己?
元淳皇后经历了宫变,心思敏感,心中暗想莫不成这主仆两人在她面前演戏?
可徐振英的惊愕不似作假——
果然徐振英扭头看向元淳皇后,“那真正的传国玉玺在周夫人手里?”
元淳双肩绷紧,“是的。我知道你们都想要这个传国玉玺,但是……”
元淳皇后脸上一抹绝望,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眼中有泪,声音哀婉,“殿下,我周家已经没有人了,我们无兵无权无人,孤儿寡母的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不可能妄想复位。我愿意将玉玺双手奉上,只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或者…或者……”
元淳皇后身子抖动着,恭敬的匍匐在地,“或者放我的儿女一条生路…我的命…您尽管拿去…可周瑾周渔年纪还小,求殿下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他们以后就是区区庶民,绝不会阻碍殿下的大业,求殿下看在我手刃太上皇,为殿下一统大业略尽绵力的份上…放过他们,让他们平安长大——”
徐振英没说话,倒是凤儿先急了,“哎,合着我之前跟您说那么多话,您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徐振英却站起身来,将元淳皇后扶起来,她似笑得无奈:“怎么各个都以为我徐振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大业已成,要你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童的命做什么?”
元淳皇后脸色苍白,身子一直微微发抖,“殿下,这从古至今,亡国之君便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可是我儿…他不过五岁,甚至还没来得及行册封大礼,他算不得皇帝…”
徐振英扶起她,周厚芳等人也连忙上手,让元淳皇后坐在椅子里。
徐振英才问道:“周夫人的担忧我明白了。可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首先,你有忠于你的军队吗?”
元淳皇后满眼迷茫的望着她,随后轻轻摇头。
“其次,你有愿意跟随的臣子吗?”
元淳皇后摇头。
“最后,你有支撑一个国家运转的钱粮吗?换句话说,你有招兵买马的能力吗?”
元淳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了些许亮光。
“我打入汴京城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文武百官尽听我命,无一人听你周家调遣,更无一人愿意为你周家人而战。周家人民心尽失,老百姓张灯结彩的欢迎我的到来,周夫人,你还不明白吗,亡国之君之所以没有好下场,是因为他还有被人利用的价值,或者说是还有人留恋前朝。可你看看这汴京城,你听听城里面的欢呼声,你就该知道,周家大势已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追随你周家人。这样的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元淳皇后紧紧咬住牙关,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昭王殿下看起来似乎是真的要放他们一条生路,还是悲哀周家人如此的不得民心。
徐振英缓缓说道:“周重…也是个苦命之人。被人当靶子一样推上了皇位,又为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皇位丢了性命,倒是留下你们孤儿寡母的活在这世上。”
这下,元淳皇后的眼泪簌簌而下,甚至是泣不成声。
没想到这世上最懂先夫委屈的竟然是这个一直敌对的昭王殿下。
徐振英便扶着元淳皇后,轻叹一声,似乎也为冤死的周重鸣不平,“传国玉玺既然在你那里,自然是要交出来的,留在你们手里也不安全。我会建立一个档案馆,以后传国玉玺也会作为一个时代的纪念放在里面,以供后人瞻仰。这皇宫也会成为一个只办公不住人的地方,你们自然也要搬出去住。”
直到此时此刻,元淳皇后才确定徐振英当真对他们没有杀心!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
这一下,死里逃生的巨大欢喜笼罩着她,喜得她眼泪直流,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凤儿也是叹息着:“周夫人,我都跟你说过,我们殿下跟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个顶顶心善的人,她要你们的命能干什么?”
“周夫人,我今日来看你,主要是为了让你安心,同时也是来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是我给你们一笔钱,放你们出城,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过你们自己的生活。第二条是保留你们的姓名和身份,在我身边,有我护着你们。当然你也可以像汪秘书那样出来做事。你的孩子也会像普通人一样,也能做官和当兵。其他人是什么样子,你的孩子就会是什么样子。”
徐振英本来以为元淳皇后会犹豫片刻,哪知她竟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我选第二种!我…不想做逃兵,更不愿辱没先夫的威名。我想带着孩子们堂堂正正的活着。”
徐振英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莞尔,“好。等你在宫外安顿好了,你便来找我,到时候安排你上第一批的扫盲班,等扫盲班毕业以后我再安排你做事。”
元淳皇后大喜,随后往屋内走去,不多时,她便捧出了一个木盒。
徐振英知道,那就是周勉临死都不肯放手的传国玉玺。
古人好像特别注重这东西,好似有了它,就能名正言顺的振臂一挥,以帝王自居,搅动天下风云。
也就是说,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
这么一个死物,却被赋予远远超出本身价值的意义。
对于徐振英这种唯物主义者,着实是不理解。
徐振英甚至都没接手,就让常远山接下了。
常远山倒是心惊胆战,手臂线条绷紧,明显很紧张。
如何能不紧张?
拥有了这传国玉玺,也就意味着昭王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大周皇帝!
而且他可是金州府第一个摸到传国玉玺的人!
这份荣耀是天下独一份!
常远山顿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好,既然无事,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不过你们住的这个栖凤殿,得尽快腾出来。以后这皇宫会办成一个专门办差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住在里面,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宫人,后续都要清退。若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尽管找周秘书解决。”
周厚芳连忙冲元淳皇后行礼,“周夫人,您若有问题,尽管来寻我。”
元淳皇后胸脯起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里逃生了——
徐振英却已经带人转身而去,在经过院子时,那周渔不动声色的站到弟弟面前,将弟弟往自己身后拉。
周渔明显很惧怕她,却还是冲她笑,那么小的人儿,却已经学会了假笑,着实显得有些诡异。
徐振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中苦笑:她这么和蔼可亲的小姐姐,怎么小孩都避她如洪水猛兽?
上辈子她可招孩子们喜欢了——
算了。
她再努力笑得亲和,估计这小公主也以为她是来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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