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草原的男人生于马腹死于马背。”汗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打断了他的话音,“这句话并不是要你成为一个能纵马恒驰的武士,而是要你拥有征服草原的信念。这不是所有能骑上马背的武士都会具有的信念,也不是终其一生只能停留在马背下的男人所无法拥有的信念,征服草原的雄心属于每一个人,我的儿子也不例外。”
阿木尔静静地地聆听着,两位夜鸦武士默默地退向后面。
“但是,草原是如此辽阔,仅仅只靠一个人是永远也无法征服这片土地的。”汗王目光如炬,声如铁石般坚硬,“所以啊,在你征服草原之前,还需要征服一群牧人、一支骑军、一个部落,从几个人的拥护,到几十人、上百人、上千人,直到数以万计的拥趸拱卫左右,他们足迹所到之处,皆是我们的领土,直到整片草原都留下你的痕迹,那时的你才算得上是征服了这片草原。”
“没有人能永远待在马背上,我们每个人都会逐渐老去,直到连佩戴了半辈子的刀都拿不起来……那也就到了可以魂归草原的时候。但,武士的信念是永远雕刻在骨肉中的,草原的蛮人多如牛毛,可真正能让我们记住的英雄又有几个?”
“阿木尔,真正的英雄并不都是在马背上的,但他们都拥有一颗如铁石般坚硬的心。”
“是。”阿木尔低低地应道。
言至此处,狮子般的老人深深地长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来。周围忽然如长夜般寂静,孩子退了下去,犹豫一阵,见父亲回首才默默合上帐帘,只留下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
“你都知道了?”颜萨姆贴近汗王,耳语问。
“知道什么?”汗王摇头。
“那你……”颜萨姆瞪大双眼,“怎么把话说出了赴死的感觉?”
汗王沉默片刻,苦笑道:“如今,站在我对面的人,是科隆真啊。那些小辈们不了解他,你也是吗?”
听到这个名字,颜萨姆脸色一沉,转眼又惊讶地发现汗王眼中藏不住的疲倦。
“科隆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的……”汗王再次摇头,“这些年风原铁骑和北甲骑虽然逐渐壮大,但还不足以能与整片草原为敌,铁游骑和牧马军骑任何一支在明面上都要胜于他们。”
“那你还把松北原和莫尔湖划给蒙尼尔?”颜萨姆急声打断。
“我们需要北原的牧人啊。”汗王深深看了颜萨姆一眼。
颜萨姆顿时一愣,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汗王没有与他解释,而是加快语速继续道:“无论出于哪方面的算计,科隆真都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反叛草原大会,除非……”
颜萨姆对上了汗王的眼睛,思绪顿时被打断,心中的不安仿佛是一片幽暗的山林,栖息着看不见的怪物。
汗王没有多言,转身便策马离去,甚至不愿迎上帘隙下儿子浓烈的目光。漆甲与火焰拥了上来,黑色的大氅随风轻鼓,马侧刀袋的扣子被解开,蛮族传说的厚铁大刀露出了一角的锋芒。
“阿爸!”阿木尔大喊,可马背上的老人却只是身躯一颤,他恍惚间感觉父亲的背影更直了,像是撑开了天空和草原。
颜萨姆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得可怕。除非……汗王死,这才是索尔根想要说的。
厄鲁塔亚的雄鹰敏锐地觉察到了北陆王庭真正的枢纽,与以往的草原大会不同,如今的阿勒斯兰并不是依靠诸多大贵族撑起部落的框架,而是框架下的每一根木梁、铆钉都在掌握了一个人手里。
那个人以贵族为原木,纹络清晰者用,晦暗难辨者弃。
索尔根汗王。
这也是他的身边只有寥寥几人的原因。
他不需要围坐一桌争吵的文士,需要的只是震慑叛逆的刀,而这些刀有的叫作铁游骑,有的叫作牧马军骑,还有的可以称为夜鸦。围转在王身边的人,不会张口闭口言谈对错,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扮演着操刀鬼的角色。
铁游骑的将军可戈如此,夜鸦首领亚萨姆亦是如此。
然而,这种行政运行模式也存在弊端,一旦作为枢纽的汗王死去,贵族们就会像饥肠辘辘的秃鹫不顾一切地扑食整个部落的财富,这是人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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