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黄昏,村落里四处起炊烟。

李相夷红衣白骑纵马而来,马蹄踏碎村庄小道的落叶。

有村民见了,远远的瞧一眼,又低头面向黄土继续锄地。

自打那位李先生搬过来之后,他们这个普通的小村子,就经常见这样的江湖客往来,早就习惯了。

从前人们觉得,江湖意气与人间烟火各不相干,可如今看来,这二者并不冲突,融汇在一处,也是相当奇妙的。

别的不说,自打那位李先生搬过来以后,他们这个村子方圆数十里,都没再遭过马贼。

就冲这一点,他们也十分欢迎这些江湖客的到来。

李相夷一路疾驰,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李莲花那间小院的门口。

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李莲花坐在檐廊下翻一本册子,听到动静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烦乱的心绪顷刻间就平稳下来了,李相夷轻呼一口气,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院外。

“你怎么来了?”

李莲花翻动册子,问了他一声。

李相夷抬脚进去,厨房炊烟袅袅,风明萧正握着一柄扇子熬药,见了他起身拱手行礼。

“李门主……”

李相夷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提步走向李莲花,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李莲花翻完了册子,甩手撂在一边,给他倒茶。

“我能有什么事。”

那模样看着倒是闲逸舒适,半点不像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恶战的。

李相夷在他对面坐下,抬手去攥他的手腕。

李莲花说没事,他是不信的,得自己确认。

他不会看病,但会看内伤。

李莲花有些无奈,却并不挣扎,由他探脉。

内力探寻过一周,的确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李相夷这才松开了手。

今日一早他接到消息,说赤虎帮劫了莲花楼十二车药材,还有随行的马夫门人共计三十六人。

隐居的莲花楼楼主李莲花提一柄软剑,独身一人打上门去,他这才坐不住纵马赶来。

如今担忧的人好好站在这里,心头放松了,随之却生出一股火气,没忍住阴阳怪气的嘲讽他。

“李楼主好大的威风,听说你只身闯入赤虎帮总坛,剑挑二十四堂血洗赤虎帮……不知是否属实。”

李莲花瞥他一眼,“怎么,李门主这是来究责的?”

李相夷气极反笑,朝他拱手,“怎么会,这赤虎帮盘踞海口恶事做尽,如今李楼主大义除恶,替江湖剜去这颗毒瘤,李某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李莲花低咳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李门主不必如此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李相夷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磕,面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谁跟你客气,那赤虎帮是海上贼匪,总坛集结在海面游弋不定,四顾门蹲了他们两年不敢贸然出手,偏偏有的人不怕死,单枪匹马的就往上撞!”

他皱紧眉头,“李莲花,你怎么想的,你就算不找我商议,金鸳盟离得这么近,你也该问问老笛。”

“那赤虎帮善毒,又是海寇水性了得,你只身一人闯进去,若是出了什么事……”

李莲花自然知道他忧心自己,见他火气这么大,连忙抬手给这人拍了拍胸口顺气。

“我这不是没事吗……”

李相夷怒瞪他一眼,“有事就晚了!”

李莲花给他倒茶,耐着性子解释,“老笛出了趟远门,不在盟中。”

“四顾门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忧心楼中门人,这不是迫不得已吗?”

“再说了,四顾门研究过赤虎帮两年,那曾经做过李相夷的李莲花,对他们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

“我吃不了什么亏。”

此番出战,看似兵行险着,实则心中有数。

李相夷冷哼了一声,“你总有自己的道理。”

好歹比他多吃了十年的饭,他哪里说得过人家呢。

李莲花笑笑,适时的一转话锋,“跑这么远来看我,担心我啊?”

李相夷白他一眼,“好不容易给你捡回一条命,悠着点折腾行不行?”

李莲花连连点头应是。

有了此番一战,李莲花剑仙的盛名再度江湖远扬,应该没有不长眼的再招惹到莲花楼头上了。

他打上门去,本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莲花楼起势太猛,树大必然招风。有心存试探的,都被四顾门与金鸳盟不着痕迹的堵了回去。

如此下去并不足以服众,此次时机正好,也算了却他心头一桩忧思。

今后李莲花便是一柄镇楼的剑,不出则已,一出即定。

李相夷见他这副乖觉谦恭的模样听训,一时间也没了什么火气,只余下后怕与担忧。

李莲花很明白李相夷这个性子,不一定吃软,但一定不吃硬。

他冷嘲热讽也好,阴阳怪气也罢,李莲花温温吞吞的化去,半点不接招。

只要不跟他针锋相对,这气来得快,去得自然也快。

风明萧端了药出来,放在李莲花桌前。

“楼主,喝药。”

这药熬了一下午,漆黑如墨,飘荡着一股沉浓的苦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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