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寒气似乎要浸入骨头里。

雨水扑簌掉落,指缝都开始滴水,少年手里捧着油腻冰凉的烧鸡狂啃,一边脚步不停歇,跟在白衣青年的身后前去找他的妻。

这位名叫谢君枫的人,用一只烧鸡做报酬,让夏晡收留他和妻子一晚。

跟谁过不去不能跟吃的过不去,夏晡都懒得管这人怎么凭空变出东西的,抢过烧鸡就开始狼吞虎咽,立马跟上谢君枫去找他口中的“卿卿”。

“吾妻受了凉雨,便先歇在小公子家中休养,七郎这才出来找房屋主人赔偿,实在抱歉。”

谢君枫手执水墨伞,烟雨中身影飘忽不定,他没有回头,缥缈温柔的声音混着雨声窜进夏晡的耳朵。

夏晡吞了口鸡肉,阴郁丧气的眉眼抬起,并不在意,冷淡道:“嗯。”

无所谓这对夫妻逾不逾矩,给他吃的在夏晡看来就是恩人。

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摸滚打爬,普通人命如草芥,别说擅自住他的房子,就是一刀抹了夏晡的脖子也没人管。

这人跟个谦谦君子一样,对他温言细语又赔偿烧鸡,人品在夏晡看来很不错了。

“小公子很饿吗?”谢君枫听着身后不停咀嚼的声音,无奈浅笑,“不要吃的太急,常年不沾荤腥,猛吃凉肉容易闹肚子。”

“不会。”夏晡撕咬下一块肉,不甚在意,“我生不了病。”

他体质特殊,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自愈能力惊人,被人砍几刀都死不了。

谢君枫没有多问,知晓夏晡心里有数,便彬彬有礼:“抱歉,是七郎多嘴。”

噤声半天的吞噬咽了口唾沫,搓了搓胳膊上不存在的寒毛,压低声音:“喂,你没看出来这人不对劲吗?怎么还敢往家里领!”

“我知道。”夏晡和他在心里对话,撕咬着鸡肉,森白的牙齿咀嚼研磨,淡然道,“挺危险的,一股子血腥味。”

不管外表如何翩翩公子,谢君枫骨子里就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懒得探究这人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谢君枫能给他吃的。

吞噬:“你不怕他……”杀了你吗?

夏晡:“无所谓,死就死了。”

吞噬冷声:“你死就死,别拖我下地狱。”

吞噬和夏晡在心底嘟囔一大堆,本该是不为人知的密语,身姿清雅的白衣妖孽步履不变,他眸色含笑,状似不经意的往后瞥了一眼。

“小公子,你在和谁说话?”

温柔似水的声音钻进夏晡的耳朵,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夏晡动作顿住,猛得抬眼对上谢君枫的眼睛。

那是一双眼波流转的漂亮眸子,墨色的瞳孔明亮温和,含着轻浅的笑意,眼底却凉薄的可怕,一看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冷心之人。

夏晡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没有人,你感觉错了。”

不是你听错了,而是你感觉错了。

夏晡敢打赌,谢君枫没有听到他和吞噬的对话。

这人大概是敏锐到极点,从他的步履速度、吞咽频率,心跳乃至脉搏声,猜出来他在一心二用,使计诈他。

谢君枫停在原地看了少年半晌,随后勾起唇角,敛下眼底的凉薄,温言细语:

“……那便是七郎感觉错了,我们继续。”

说罢,他转身继续行向远路。

夏晡定定看着他的背影,清雅颀长,贵气逼人,瞧着相当温和无害。

他半垂下眼皮,又开始咬着烧鸡,淡淡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人不是挺危险的。”

是有点危险过头了。

吞噬:“……”

傻逼主人,废物主人。

都他妈知道这人危险了还要凑过去,还不如跳苦哀崖,好歹赫蛊在下面!

吞噬生无可恋:“这个世界这么危险,没人保护你个只有自愈力的弱鸡,死了怎么办?”

夏晡:“死就死了,你记得给我多烧点好吃的,我下去还能做个饱死鬼。”

死了更好,死了他就不用忍饥挨饿了。

他从记事起饿到现在,没穿过干燥的衣服,没吃过温热的饭,每天都在寒冷和饥饿里挨过一天又一天。

就这样他还死不了,就因为他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病都不生一个。

至于吞噬,除非夏晡有性命之忧它才会出手,其他的都不管。

走了大概一刻钟,谢君枫看到了一盏亮起的窗棂,一道淡黑的影倒映在窗上。

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脚步不禁变得急促。

推门而进,谢君枫素手收起落水的纸伞,站在门框处柔声轻喊:

“卿卿,我回来了。”

夏晡跟在他的身后,往房里一看,还是简陋粗糙的装潢,不过一榻一桌两椅,最深处还有个小里间。

榻上正侧身歇着一道修长匀称的身影,那人浓目长眸,清俊冷雅,如深秋映波的湖水,璀璨夺目,潇洒风流。

听到声响,几近沉睡的青年睁开双眸,眼神冷然,眸色清透,越过昏黄的烛光看向门口的谢君枫。

苏卿眼底闪过笑意,冲散了身上挥之不去的疏冷,坐起身对谢君枫招手:“过来,七郎淋雨了吗?”

谢君枫一见到苏卿对他招手,就乐得不知凡几,连手上的伞都顾不得了,挂在门边就向榻上走去,握住苏卿伸来的手,笑意盈盈:

“没淋雨,卿卿耳提面命让我顾好自己,哪里敢淋雨让你心疼?”

苏卿见他眸色湿润,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忍不住笑着揉他的头:“今晚你在里侧睡,能暖和点儿。”

谢君枫把脸埋进他的腹部蹭了蹭,动作依恋缠蜷,潮湿的墨发流水般垂下,遮住白衣妖孽勾唇轻笑的侧脸。

夏晡站在门口,捧着没吃完的烧鸡难以下咽,皱紧眉头疑惑的看着这两个人。

这俩看起来都不是啥好人,腻腻歪歪的干什么?

苏卿见七郎衣着干燥,显然注意着没淋到雨,也就放下了心,他抬起头看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衣着单薄,脸色苍白的少年,跟营养不良一样,可五官精致俊俏,在朦胧夜色里雌雄莫辨,眉间阴郁晦暗,一双仿若哑光的黑曜石般空洞麻木。

阴郁,漂亮,瘦弱,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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