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濯埃等得纳闷,便走向那片残墟,观察了一番。

以这片遗迹之残缺狼藉,属实难辨原形,只看得出那些断栏杆、碎木屑,似原是桌椅。

而地上还有好多堆烧过后的黑灰,就更不知是什么缘故了,想来此地原是一家住户,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故,被烧屋劫财,沦为旧迹。

但……附近似乎再不见第二处残墟。

按说没有一家人会选择孤零零住在荒野上的。

徐濯埃凝视着那片残墟,正在沉思,忽然注意到断木沉灰之下,有个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

蹲下看时,好像是个牌子,伸手揪出来,原来是半截子牌匾,被厚厚的灰尘包裹着,上面朦胧可见几个字样。

徐濯埃拿起地上的一片叶子,抹去牌匾中央的灰尘,现出一个“逢”字,下一个字只看得到三条短横。

徐濯埃不以为意,但刚要把牌匾放下时,心中蓦地一凛。

他转头望向身后,却见荒原尽处橙黄的雾色里,立着一座小小的城池。

“天……天津城,”徐濯埃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牌匾,“逢春酒馆。”

这个酒馆他自然是牢记在心的。

那是他和柯琳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但联想到这座酒馆就在天津城外,很难不认为这片残墟是八国联军的杰作。

至于酒馆掌柜小二他们的下落,现场并未见到尸骸,可能一早逃走了。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号角,似乎发自遥远的不远处,呜呜不绝。

徐濯埃的脑袋嗡地一震。

他抱起牌匾,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向着前方挥鞭狂驰。

不多时,他听到了簌簌的海浪声。

一人一骑,他奔到了天津港。

他看到霞光下红蓝色的大海,他看到黄昏中的码头,高瘦的船柱像一根一根的影子,伫立在萧萧浪涛之中。

沧海尽头,一艘轮船乌黑的轮廓,吞没了半面夕阳。

“柯琳,柯琳!”

徐濯埃扑落下马,踉跄又爬起,一路疯跑上码头,几个外国船员和工人急忙拦住。

他知道,柯琳在那艘船上。

但他不知道,麦卡加拉向柯琳提出的归还照相机的条件,正是他。

柯琳明知照相机中保留着这群强盗的万千罪证,但又怎会用他来交换。

更何况,强盗的话,能全信吗?

但柯琳还想再见见他。

她从教堂里有意雇了一个中英混血的男孩,请徐濯埃来到当年初相遇的那家酒馆。

当他茫然不解之时,她正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流着泪,悄悄看他。

不久后,她走了,踏上回英国的船。

她不要让他知道,因为离别总伤情。

但徐濯埃聪慧得很。

当他发现那是那家酒馆的遗迹,当他听到那一声船笛,他明白了一切。

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但一股浓烈的预感催动着他来到了天津海岸。

他嘶叫着撞开拦阻的人,没命地跑过码头,牌匾也掉在地上。

他从滩上狂奔进了海里。

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没过他的脚踝,小腿,淹过他的腰,空中飞溅的,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

他在人们的呼喊声里,停下了滞重的脚步。

大海尽头的那点黑影,被风一吹,越发小了,终于消失在漫天红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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