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拾叶很俊俏。”
赖勤闻言一下子语结,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缓缓直起腰来,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你......我、我们......跟他......”
他急得抓耳挠腮,吞吞吐吐半晌说不明白一句话来。
春华长叹了一口气,看看左右无人,抓住他的衣襟,踮起脚,主动凑到他眼前,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赖勤顿时就僵住了。双手攥紧了长衫,像是一块顽石,杵在小巷子里,一动不动。
脑子里“叮”地一声,像是新出窑的瓷器开片的声音。
煞是好听。
“你为何不主动亲我?”
“我怕......”他耳根子都红了,“亲歪了。”
“呆子!”春华也羞红了脸:“上巳节晚上见面吗?”
赖勤傻乎乎地咧嘴笑着,不住点头:“要的,要的,要见面的。”
【五】
后来春华问过他,为何总是能在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她的声音。
赖勤挠挠头,困惑地想了许久,实诚地说道:“第一次见面时,你在我耳边吼的那一声着实太大了,让我耳鸣了好几日,加上你说话时尾音总是朝上,声音又尖,吐词又快,一下子就记住了。”
话音一落,后脑勺就被暴露真面目的春华猛地打了一下:“下次要说,因为你心里只有我!”
“是,因为我心里只有你。”
春华又问:“那日在桃花渡碰见你,你是不是又吃拾叶的醋了?”
赖勤现学现用:“因为我心里只有你。”
后脑勺又被春华打了一下:“下次要说,你不喜欢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赖勤再次乖巧地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春华再问:“那七王爷乱政那一日,你又不会功夫,还跑来做什么?”
赖勤这次举一反三:“我不喜欢你被别的男人救了,我要亲自来救你。”毕竟以身相许是常有的事。
眼看着春华的手高高扬起,赖勤立刻捂着后脑勺:“我又说错了吗?”
春华灿然一笑:“没有,没有说错。”
赖勤有些颓然:“可惜我也没救到你。”
春华捧着他的脸用力吧唧了一口:“你来我就开心了。”
“李大夫说我的眼疾不出半年便可治好!到时我就能看到你了!”赖勤满是激动和希冀,却看不见春华脸上的那一丝凝重。
“姑爷要带着姑娘南下一趟,我也必须跟着去,你就安心在京城治眼疾。”
赖勤拉住她的手:“我治好眼疾之时,你能回来吗?”
春华微微蹙眉,想要说实话,却又怕他脑子不转弯不肯放她离开。便开口说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南下那一日,春华偷偷掉了泪,声音掩饰得极好,赖勤没有察觉出不妥。
他满心欢喜的冲着朦朦胧胧、花花绿绿的远方挥手。
半年过去,春华并没有回京城,仍旧在泉州陪着崔礼礼筹备潮帮的事。
接到李大夫传来的消息,崔礼礼也不免有些诧异:“怎么不回京去看看赖勤?”
春华的手指梳理着马儿的鬃毛,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姑娘,你一定懂我的。”
当初赖勤是看不清这花花世界,才对她这样的人动了心。
如今他能看见了,就如同跨入一个新的天地,这世间万物,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美妙的。总不好再拿捏着过去的那一点情分,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
“也请姑娘也莫要告诉他我的行踪,给他些时日看清楚人世间。”
崔礼礼顿时就明白过来,又笑道:“你以前不是说,你看上谁,就要拿银子把他砸晕?”
春华一跺脚:“砸他作甚,那些银子,够我日日去九春楼,一日换一个。”
话虽如此,可日复一日地没有消息,春华渐渐地也不再提赖勤了。
再过了半年,陆铮的船队要出航,春华说想跟船,临竹自告奋勇地说要陪着她一起去。
春华知道他的心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各司其职知道吗?本就该拾叶跟船,你去做什么?”
临竹去求陆铮,陆铮也没答应。
一是不放心拾叶这小子跟在崔礼礼身边,二是他也知道春华无心于临竹。
起锚前,岸上跑来一个人,一边追着船一边喊:“春华姑娘,春华姑娘,有你的信!”
船帆渐渐升起,春华没有下船去拿那封信,迎风站在船头。
拾叶抱着剑看她:“不取?”
“不想取。”
不用看也猜得到,信中定然是写了些相思之情。
林妈妈说过,京城那个地方,乱花迷人眼,春色惑人心。耐得住寂寞的男子少之又少,所以大家闺秀出嫁时才会备上通房丫头,替她们盯紧男人的心。
可她更记得姑娘说的话:别想着拴住任何人的心,一切靠的是情分。
春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取出千里眼看向远方。
【终曲】
当这艘船回到港口时,已是次年春暖花开之时。
骄阳将她的皮肤晒成了麦色,她梳着麻花辫,挽着袖子指挥着船工将卸货:“仔细些,这些都是精细的玩意儿。磕碰不得。”
“春华——”崔礼礼挺着大肚子站在远处地凉亭下朝她招手。
春华连忙跑过去扶着她上马车:“姑娘,您仔细些,码头石头多,不留神摔一跤可怎么得了?”
“我身子重,出门不方便,正好你回来了,你替我去办件事。”
崔礼礼取出一个帖子塞进她手里:“圣人来消息说前些日子贤豆国的使臣来朝,要了好些丝绸、药材和瓷器。工坊的人来了,就在咱们商会里候着,你去谈一谈。”
这是轻车熟路之事,春华掸掸衣裳上的灰:“我现在就去。”
崔礼礼蹙着眉:“你好歹换件干净衣裳,梳洗打扮一下。”
春华咧嘴一笑:“都是工坊的人,谁嫌弃谁啊?”
不等崔礼礼再说什么,她翻身上马,鞭子一甩就奔向商会。
一进商会大门,绕过照壁,院子里堆满了箱子,一个长衫男子,正蹲在箱子前一一检查箱子里的瓷器。
春华心头一窒,驻足不前。
她好像生病了。否则,眼前的一切怎会突然模糊起来?
男子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望向风尘仆仆的姑娘。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揪着灰扑扑的裙摆,发髻上沾着枯草,鼻头上还有汗水混着尘土的黑泥。闪亮的眼眸浸满了泪水。
赖勤快步走向她,率直地一笑,将她抱住:“春华,我来陪你了。”
这一次,他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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