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突然顿住,直觉这后面应该接一个“甜言蜜语”或是“山盟海誓”,可惜顾兰因技能点不娴熟,大招发到一半突然卡壳了,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到的也只是三俗小黄书里套路的台词。

乍一听感人至深,然而细细推敲,却是浮于表面,走肾不走心。

顾兰因纠结半天不知说什么好,怼人不倦的嘴遭了报应,头一回尝到词穷的滋味。冷不防一抬头,就见顾琢微微偏过头,侧脸神情专注至极,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顾兰因突然福至心灵:“……要我管霍谦那个老不死的叫爷爷我都愿意。”

顾琢:“……”

顾掌门近乎牙疼地皱了皱眉,一时犯了选择恐惧症,不知是该纠正顾姑娘不敬长辈的做法,还是为她不走寻常路的表白哭笑不得。

顾兰因浑然未觉,低头把脸埋进顾琢的后颈,闻着这男人身上还没完全消散的碘酒的味道,伸长胳膊环揽住他胸口。

然后她说了自己憋了许久、想说却一直不敢说的话:“师父,我从十几岁就喜欢你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从小没人管我,只有师父把我捧在手心里宠,久而久之,就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明知不该有,却没法控制自己,想来“情”之一字若非幽微难测到无迹可寻的地步,先人也不会发出“情为何物”的感慨。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顾兰因喃喃地说,因为看不到顾琢的表情,胆子反倒放开了,有些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其实做梦也好,师父不在的这些年,鲜少有入梦的时候,这么美的梦,我都舍不得醒了……”

她话没说完,眼前陡然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顾琢捏住胳膊,一把摁倒在床上。

顾掌门毕竟是南武林盟剑圣,就算废了一只右手,对付个把顾兰因还是不再话下。他用唯一好使的左手捧住顾兰因的脸颊,慢慢低下头,鼻尖温柔的和她蹭了蹭:“没事了,小因,师父就在这儿……”

顾兰因抬起头,恰好这一晚是农历十五,窗外一轮满月毫无缺憾,月色透窗而入,落满一层新雪。那雪色从窗前一直落到顾琢眉目间,他微微弯下眼角,细碎的笑纹渐次浮起,就如国手挥毫纸上、氤氲开的一点痕迹。

那是雪色与月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那个微笑像是藏着某种魔咒,顾兰因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揽住顾琢脖颈,近乎虔诚地吻住他嘴唇。

紧接着,一切顺理成章——

八年的思念与天各一方已经埋好了引信,而顾琢的微笑就是落上去的火星,铺天盖地的大火不由分说地将顾兰因卷了进去,神魂在颠倒,意识在沉沦。

只有那个微笑是唯一的清晰。

顾兰因难得一夜无梦,安安稳稳地睡到第二天清早,天光乍亮时,她下意识地往身旁摸了一把——顾琢有早起的习惯,一般这个点应该已经起床准备早餐了,然而他今天不知是吃错药还是转了性,分明已经醒了,却没起身,顺势抓住顾兰因乱动的手,将人揽入怀中。

顾姑娘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迷迷糊糊的在他脸上啄了下,然后业务熟练的将自己蜷成一团,塞进顾琢臂弯里:“师父,你今天不早起吗?”

顾琢抚了抚她的长发,在她额头上轻吻了吻。

顾兰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含混不清地问道:“师父,那个柳生清正会怎么样?被遣送回国吗?”

顾琢捏了捏她的脸:“不知道,看警方怎么说吧。”

顾兰因想了想,又问道:“那柳生集海大老远地跑到东海市,就是为了挑战你吗?”

顾琢笑意还没完全收起,眼神却沉了沉——从她漫无目的的东拉西扯中听出了隐而未发的潜台词:“你想说什么?”

到底是一派掌门,只要他摆出师父的派头,顾兰因在他面前只有缩头扮怂的份,就算刚有过啮臂之盟也一样。

她闷闷地撅起嘴:“怎么说师父在南武林盟也有剑圣的称号,一想到会被个东瀛人看低,我心里就不舒服。”

顾琢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想迎战?”

顾兰因没说话,可能是自己也觉得不占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抱着老江湖那套不放,说什么“为了门派名誉而战”,传出去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尤其是,她还未必打得过!

顾姑娘虽然倔强,却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她师父顾琢天赋无双,未及弱冠已经被南武林盟誉为“剑圣”,顾兰因再自负,也不敢和自家师父比肩。

连她师父都自认,当年只是侥幸赢了柳生集海半招,说明这两位的水平大差不差,只在伯仲之间。这么一等量代换,以她半吊子的水准去挑战东瀛柳生流家主,怎么看怎么不切实际。

顾兰因执拗归执拗,却不是没脑子不听劝,道理明摆在那儿,都不用别人跟她掰开揉碎,自己稍一转念就明白过来,心里那团跃跃欲试的火先凉了半截。

“想什么呢,”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心想,“就你那点水平,一瓶不满半瓶晃荡,欺负欺负柳生清正还成,想赢柳生流家主,不是白日做梦吗?”

然而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心意难平又是一回事。顾琢只看她蹙眉不语,就知道这姑娘心头还是梗着一根刺。

他把顾兰因圈在怀里,和她额头抵着额头:“想什么呢?跟师父说说。”

顾兰因不知该怎么说,她虽然自认没得顾琢真传,但不论是南武林盟还是五毒教,提起她都是心照不宣的“意剑传人”。

她头上顶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没人知道顶着那招牌的人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没人在乎顾姑娘瘦削的小身板是不是撑得住这么重的名头,当她站在那时,身上维系的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面子。

还有她师父顾琢,她师祖聂卓,以及意剑一门传承千百年的声誉和荣光。

这块招牌太重,无数人的心血凝聚其中,不能砸在她手里。

顾兰因把自己蜷在顾琢怀里,猫叫似的“瞄”了一声:“要是我说,想代师父迎战柳生集海……您一定觉得我脑子里进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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