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是。”六月对佟仁伸出了大拇指,语气和行为里不禁又增添了一丝蔑视的成分,不怪六月蔑视,不说他这辈子对他的丈母娘六月的姥姥是怎样的吝啬和无情,就是对六月的女儿小花和二月的儿子朗哥,从小到现在,哪怕是过年,佟仁也都从来没给过她们四百块钱,连三月的女儿小朵每年过生日他也只给一百元,高秀枝和他结婚四十一年了,更没见过他的一分钱,给卖油条的却出手这么大方,咋想的呢?六月又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这样的爹能招人喜欢吗?“听说,上个礼拜,你还请二路公交车司机吃了顿饭?”六月又问。

“是啊,你咋知道的?”

“我听三月说的。”

“哦,对,我请他吃了两三顿了。”

“你和公交车司机很熟吗?”

“也认识七八年了,他是海景庄的人,这些年他一直跑东山这条线儿,我经常坐他的车就认识了。”佟仁说。海景庄离批发市场很近,在小城滨海的中心。

“也就是说一般熟了,那你为什么请他吃饭呢?”六月忍不住好奇又问。据六月所知,佟仁和二路公交车的司机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

“那个人才好呢,任劳任怨,少言寡语,从不掺和任何人的事儿,嘴还紧,挺对我的脾气,我做过他的好些次车,车开的稳不说,还很有耐心,看到老年人还能等一会儿,不像有的司机,那才王八犊子呢,缺德带冒烟,不是我又挑毛病,明明看见有人招手了,他们一加速,跑了。”

“哈哈,那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六月又在心里蔑视了一下。六月想起佟仁当年在单位开旅游车的情况,但凡有疗养员迟到一分钟,佟仁都不肯容忍。佟仁他们单位是服务行业,主要任务是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同一行业的人员来滨海疗养,佟仁所在的车队,便每天开车拉着这些疗养员到各个景点去游玩儿,每个景点有固定的返回时间,可总有些疗养员没有时间观念,不是他迟了,就是她晚了,别的司机没有问题,可以等,等上十分八分甚至半小时都是常有的,但如果他们遇上佟仁开的车,那就完了,那绝对是疗养员在这次疗养过程中最悲愤交加的时刻,也是佟仁最大义凛然的时刻——佟仁明明看见有迟到的疗养员跑了过来,有的都已跑到了他的车门口了,他却故意一关车门,一踩油门,走了,急的带队的,导游和车上的人大声提醒。不提醒还好,越是提醒,佟仁开的越快,更有甚者,疗养员都追着他的车连喊带叫的跑了十几米,他就是不停车。还有的时候,在偌大的停车场内,佟仁有意把车开的时慢时停,给人以等候的错觉,迫使追车的人跑跑站站,吁吁喘喘,但其实佟仁并不是在等候,而是在惩罚,这时候他会理直气壮的高声大嗓的对车上的人来个现场教学:

“看见没,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上车时我说了多少遍了,到点就开车,你们都听见了,他们就没听见吗?我不能让全车三十几人就等他们几个,我得做个负责任的司机,为全车人的时间负责,我不惯他们这种臭毛病。”不管追车的人是老的少的男的,也不管车上的人怎么求情,佟仁一概不发慈悲,口口相传,害的疗养员们都不敢乘坐他的车。佟仁他们车队每天同时发出去六七辆大车,只有他一个司机这样无情,他的无情还远不止如此,佟仁还自称是“爱车标兵”,乘坐他开的车,还都得遵守他自己制定的规章制度:

“你们任何人不得在车上大声喧哗,不准和我说话,不要影响我开车,更不能往车上扔垃圾,有垃圾都要扔到车窗外去,记住,我说话算数,如果谁违反了规定可别怪我不客气。”每每疗养员们都在车上坐好后,领队说完了,导游讲完了,佟仁还要额外的再补充这几句,可别小看这几句,那可不是说着玩的,佟仁是个狠人,他说到做到,绝不心软,一旦发现有人往车厢里扔了纸屑,吐了口水,他看见了,二话不说,即刻路边停车,一顿教训猛如虎,教训完毕便命令违反者打扫干净,如果有人胆敢反对,对不起——不开车,全车人陪着等待,不管等到几点,直到违反者乖乖就范为止。因为这些,佟仁一夏天也得被投诉好几回,可是,正如老话儿说的,狗改不了吃屎,佟仁改不了自负和顽固,几年下来,讨伐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加之他又自以为是,屡劝不听,没办法,院领导只好时不时的停停他的本职工作,改派他去看几天大门以示警告,然而,丝毫不起作用。

“哈哈,就这,你还好意思笑话别人。”六月想。想到这儿,六月看了眼佟仁,本想和他说句笑话,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缺乏善良的脸,六月顿觉索然无味了。“就为这,你请他吃饭?”于是六月淡淡的问。

“也不是,他有好几次都没收我的车票钱。”

“一张车票多少钱?”

“两毛钱。”

“嘁,一张车票两毛钱,你坐十次车才两块钱,你一年坐不了二十块钱的公交车,可你请他吃一顿饭少说一百块,三次就得三百,你得坐多少次公交车啊?”六月的语气里不禁带出了一丝嘲讽。

“账,也不能都像你那样算,都按你说的,人还不能交朋友了?钱,挣了就是花的,够吃够喝得了,再说了,我又没花你们的钱。”佟仁不服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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