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哥,和我们设计了这样长的计谋,将土地尽量收敛回来,很艰难,但是……足以把天下改变许多。
“也许我这样说还是不够明白,但总之——连陛下和天后,也是在棋盘之中,在算计之中。
“这些人也并非要针对大唐,而是知世道艰难……所以,想要改变,但是,彻底得——
“改天换地,要交给你。”
徐有功随着林如海的话,心中默然想到李治的吐血和大哥的吐血……以及天后的所言。
微点头,他回应:“徐某必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诸位……”
抬起头,他看到农夫互相笑着,眼角泛起泪光的笑,让徐有功有一种说不出的堵,在徐有功的心口,尤其是看到霄归骅也在那里。
其实,他们本都是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被迫成为杀手,罪人…他眼中闪过沉重的痛惜,他想要说点什么,可都觉得不足为提。
只是这世上苦难,本就让人无从选择。
他能可以做到身处黑暗,内心的光明不熄,却无法这么要求别人,因为他并没有经历过他们的生活。
至少他徐有功从未因为吃不饱饭而发愁,他可以做苦力,那是因为他还有工作,有底气,他有自己的官职,但平头百姓,他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徐有功,我们的路走完了,接下来,你的路或许比我们更艰难。但请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天下的东婆与秀才,都会辅佐你。”
林如海的这句话说完,所有人跪下,他们跪在的是棺材里,但他们又仿佛跪在农田里,一口口棺材正是一口口量好的农田。
农夫们跪着抬起头,坚定道——
“徐大人,我们做了恶,害了手中持田的恶户,但我们甘愿伏法,只求您将田地律法能够维持公正!将农田归还农户!”
“……”
土地分配自古不均、地主,佃农的关系、及各种因素,都影响着农户土地,而农之地又像是李治与武则天说的那样,与盛世息息相关,国库息息相关,徐有功都明白,所以没及时回应,然而在他思考中,前方一道血雾划过,徐有功诧异抬起头,就看林如海对他最后一笑——
“交给你了。”
他说完,倒在自己准备好的棺材中,徐有功猛然奔向那处,“林叔!!”
余的热血洒下,有蒲公英飞起若雪。
“真相……查出简单,却……走在在这世间,艰难万阻。我先死……铺路……你……必须……走下去……这是我的私心,我给了你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对不住,我林如海……赌不了你徐有功的恶,但是我笃定你的善,你定会让他们……活下去……”
“林叔!!”徐有功没成想过,林如海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完成嘱托,而众人这时也都跪下,由霄归骅带头跪下,调转方向,“恭送林如海大人,千古!”
徐有功抱着林如海,手不住地发抖,他当然知道林如海要他做什么了,可是……一阵阵的寒冷无助席卷而来,他竟然有些怕,不是怕死,而是——
怕自己做不到!!!
“二哥哥,大家都曾听过你的名字,都知道你是那个坚守正义的蒲州,无杖大人!
“你一心向善,我们也希望能像你一样,可是我们做不到,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你一样,都是坚守自己的信念。
“区别在于,我的信念是保护你,他们的信念,是他们死了,后面的人,还有他们的孩子!家人!都可以吃饱饭……过上好日子……他们是甘愿赴死!”
可他们越是如此,徐有功越是心口觉得一阵闷着的剧痛。
他试图说,可抱着还有余温的林如海又仿佛失语,判了那么多案子,见了那么多事,唯独……眼前,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们是罪人么,是。
可他们自行赴死,却只是为了后人铺出一条有田可种的路,恍惚间,徐有功脑子里有谁的声音划过去,好像是女子,但是又好像不是。
天空,竟真的飘雪了。
簌簌的雪,本不该这时候落下的,徐有功抬起头,冰冷落在没眉心时,闭上眼,脑海里默然浮现起武则天给他画的饼……
当时他真以为那是饼,可如今看——
“你都看到了,农户所占田地本就不多,赋税又重,如今是天时地利,若遇天灾人祸,很有可能就出卖土地,衍生至逃亡,天灾不可避,只能祈求风调雨顺,可人祸——”
武则天眼底杀意凌冽:“如此恶毒的计策,设计侵占农田,他们必死。”
“那陛下为何不尽早出手制止,以至于多少无辜百姓惨死!”
“你说呢?”
“徐爱卿以为,这计谋是武媚娘,能做得到的吗?”
“知道不阻拦,没差别。”
“爱卿看一眼,这些,是许敬宗勾结胡族党派,侵占土地兼并,拉官僚豪绅的记录。许敬宗动摇国之根本,卖国求财,罪无可恕,但是……还是那句话……等本宫通知,本宫既然敢于告诉你,就是相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有些事……比如你大哥,你以后也会查到,但不是眼下,眼下,如之前本宫说的,本宫仍旧无法给你明面上的支持,但是暗中可以协助,你有需求,还可以找林如海,他是本宫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袁天罡,李淳风他们会帮本宫?”
武则天当日和徐有功的对话,在徐有功的眼前飞快略过,当日以为是画饼,原来——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身上落满雪,身下凝固血液时,徐有功终于明白,武则天当时那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是他睁开眼,眼神凌厉,不想要做那刍狗之圣。
他要和这些人一般,向死而生,以星星之火燎烧着历史尘埃下来的一笔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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