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44年,被松赞干布灭亡的象雄王李迷夏就是李聂秀。其实,如果注意到这两个名字的藏文词汇,可以发现两者本来就是同名的不同写法,lig(李)字完全相同,而snya(聂)字与“myi”(米,弥)字辅音、基字读音完全一致,rhya(夏)字与shur(秀)字,辅音、基字读音完全一致,只有元音不同,不排除是同字的异写,或者只是象雄语方言和古藏语写法的细微差别而已。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李迷夏时期,上面被提到的象雄王国都城有两个:一个是大家熟悉的琼隆银城;另一个则是达巴城堡(dar pa)。根据芒宗前往象雄王都劝慰松赞干布妹妹赞蒙的史料可以确定琼隆银城是象雄的首府,这里离玛旁雍错湖(玛法木)不远。[8]琼隆银城是象雄王国的都城可以确定无疑。那么,怎么看待P.T.1286号小邦邦主邦臣名录中的“象雄达尔巴之王为李聂秀”呢?一种可能的解释是,达尔巴(dar pa)为象雄的辖区或者城堡之一,也是象雄王的居住地之一,遂有此说。事实上在今西藏阿里地区札达县境内有一个达巴乡(mdav vbab)达巴村,在县治托顶村的南偏东29公里处,达巴曲(mdav vbab chu)西岸,此地和曲龙乡一样都在今县治的东南方向。只是这里的达巴是“落箭的地方”,有河流名“达巴曲”。尽管藏文词汇不同,也不排除历史发展过程中词语变化,可能出现音转意转的现象发生?这个还值得进一步探讨。总之,达巴和琼隆银城是象雄王李迷夏或李聂秀时期的两个城堡,琼隆银城确定是王都。达巴城应该是其重要城堡之一,甚至可能是象雄王的诸多居住地之一,不排除陪都王城的可能性。
怎么看待阿里地区噶尔县门士区的卡尔东遗址的地位呢?考古学界对阿里地区的考古发掘和研究取得了巨大的进展,2012年6月—8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西藏自治区文物保护研究所联合对西藏阿里地区噶尔县门士乡卡尔东城址(传说中的象雄都城“穹隆银城”)及故如甲木(gu ru gyam)墓地进行了测绘和试掘。发掘表明故如甲木墓地是一处分布相当密集的象雄时期古墓群(相当于中原汉晋时期),并与象雄都城“琼隆银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9]这些成果对推进古象雄文明研究是十分重要和可贵的。
卡尔东所在的故如甲木(故鲁甲)遗址是否就是大家熟悉的象雄王都琼隆银城呢?可能还需要进一步地研究。综合早期藏文文献记载和实地考察来看,故如甲木不排除是象雄王国的重要城堡,甚至曾经是不同时期象雄王国的一个都城或者陪都,但是从目前已有的资料来看,还不能确认是琼隆银城遗址。首先,卡尔东(mkhar-gdong)虽具备城堡的条件,但是不具备“琼隆银城”大鹏鸟的地势形状和银色的地貌特征。 [10]其次,“从门士卡尔东的地理位置来看,三河汇流处,一山独峙,居高临下,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两处遗址虽相隔十几公里,但两者之间的从属关系肯定是存在,即穹窿银城为都城,卡尔东为重要关隘。” [11]从卡尔东遗址中发现为数不少的铁三角、铁甲片、铁箭簇等兵器及装备也印证了这一实地观感。在卡尔东山顶建筑城堡完全要依靠人力,其取材和建筑工程之浩繁是可以想见的,这和西藏其他城堡依山而建、借山掘洞为室的情况迥然不同,作为了望和守卫的军事城堡是理想之所,但是作为规模不小的王城则不甚适宜。再就生活而言,孤悬山顶一隅,整个城堡王族和百姓的用水、物资运送和日常生活将十分不便可以想见。如果有外敌困守,不攻自溃,缺乏作为王都的最基本的安全保障条件。第三,“mkhar gdong”(卡尔东)的藏文意思“城堡前面”,其含义十分明确,不管这个城堡是指可能位于故如甲木的小城堡,还是指位于离这里十几公里的象雄王都“琼隆银城”城堡,都是城堡前的一个建筑或者所在,而非城堡本身。
噶尔县门士区的卡尔东遗址和札达县曲龙乡的琼隆银城遗址,虽然属于不同县域管辖,但是相距只有十几公里,事实上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都是象雄王国的重要据点,要考察必须结合起来考察,要研究必须联系起来研究,要保护也必须作为一个整体来保护,而要进行古代文化景点旅游开发,同样需要通盘考虑,一体规划。学者可以探讨古都城是不是象雄故都的是非,却不能把象雄王国的两个相距很近的古城截然分开,甚至割裂和对立起来分析,这是应该持有的求实态度,至于最后的科学结论,还有待于考古发掘的进一步开展,以及文献特别是藏文古文献的发掘和多学科的综合分析研究,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都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必要步骤。
象雄文明为什么会兴起?后来又是如何走向衰落的?原因很值得探究。在我们看来,这两者应该是相互关联的,也就是说,促成象雄文明兴起的因素,其发生变化之后也成为导致象雄文明走向衰落的关键。
象雄王国没有后代特别是晚期藏文苯教文献所说的那么势力强大、无限辽阔、辉煌发达,这些大多是后代构建和想象出来的,缺乏早期藏汉文资料和考古学上的依据,不能不加甄别地拿很晚的苯教文献来勾勒古象雄王国和象雄文明,而必须重视古藏文文书记载(包括金石简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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