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驻颜术,不就是拿了本王的血做药引吗?如今本王血症已愈,不会再抽血了,陛下接下来就会拿长庚来续命,对吧。”祁昭熙气得浑身如筛糠般颤抖。

若非当年无意间得知,爹爹为保容颜而夜夜泡在血池中,是他的血肉滋养了这个无情的帝王,也许他的血症早就好了,是爹爹一直在拖着他的病情,直到下一个受害者出现。

祁谓天一听,顿时龙颜大怒,将手中的卷宗狠狠地扔到了祁昭熙的脸上,怒喝道:“荒谬!孤何曾用过你的血,只有少女的菱齿血才能做到采阴补阳,你是少女吗?啊?”

“那...长庚又是...”祁昭熙脸色有些动容。

“他是给你续命的。”祁谓天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你打娘胎起就患有血症,唯有移植骨髓方可痊愈,而你孩子身上的骨髓,恰是与你最为适配的。”

“我孩子?”祁昭熙一愣,随后冷笑着矢口否定:“不不不,陛下,他们都说,长庚是您的孩子。”

“他们?他们是谁?竟敢信口雌黄,污蔑孤王。”祁谓天的脸色愈发得难看,连说话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是...宫里人...”祁昭熙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也愈发没了底气,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测罢了。

他曾误以为爹爹用他的血来维持容颜,曾误以为爹爹与石松音有私情,曾误以为长庚是爹爹的私生子。

祁谓天怒不可遏,猛地拍了一掌御案,指着祁昭熙破口大骂:“都说了你脑子不好,乱臣贼子玩你跟玩狗一样。”

“陛下不也是把本王当成狗一样养着,饿了就赏口饭吃,冷了就赏件衣服穿,就算本王在你面前摇尾乞怜,你也只会冷眼相对。陛下可曾管过本王过得如何,问过本王功课如何?”

“熙儿...”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本王的封号,商议国事时,请叫我岐王!”

祁谓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事已至此,此子仍旧执迷不悟,到底是他疏忽了这两个孩子,才酿成如此滔天大祸。

“孤本以为,只要你能成家立业,也算是圆满一生,好过孤这等孤家寡人。”

“是吗?长庚是本王唯一的儿子,陛下不也是把他当成续命的工具?虎毒尚不食子,陛下险些害死本王的儿子,还妄图让本王圆满一生?”

“你亦是孤唯一的儿子!”祁谓天从龙椅上霍然站起,眼前的碎发凌乱地飘动着,“你和王妃还年轻,尚可再生,但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孤就永远失去你了。”

祁昭熙对祁谓天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固执地别过头去,始终坚信祁谓天是想加害于他。

祁谓天步履从容地走到祁昭熙跟前,捡起地上的卷宗,递给他说:“你好生看看,你在和哪些豺狼虎豹密谋政变,与虎谋皮,焉有其利,你这榆木脑袋能在他们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祁昭熙无动于衷地别过头,不想正视祁谓天。

“国师天杹乃燕王国人,燕王国与楚方国余孽妄图复辟,皆被孤斩草除根,他们整垮了一个君奚国,就想用相同的方法整垮尹祁国。孤留下他性命,只为死后还能以初见的模样再遇你的母后。”

“计相蒲映水,那就是个阴险狡诈、阳奉阴违的小人!他虽才华横溢,却如那墙头草一般,见风使舵,连孤都无法驾驭这把锋利的双刃剑,你居然还敢一意孤行,就不怕被其反咬一口吗?”

“司徒萧宗,最是善于卖女求荣,若非他是君奚旧臣的代表,孤早就将他驱逐出这国境之外了。”

“唯一可惜的是老石,他居然会背叛朕,哎...朕欲节制天下兵马,才会杯酒释兵权,老石啊老石,他越老越不老实啊。”

祁昭熙后退了半步,不解道:“既然陛下明知这群人是乱臣贼子,那么为何还要留在朝中,为祸四方?”

祁谓天双手负于身后,面如止水,不动声色,然其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他看着眼前微蠢的孩子,摇摇头说:“这就是帝王之术。他们这些人往往能成为帝王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帝王可以利用他们去牵制或监视其他权臣,阴阳互调,方可中庸共生,天下大同。”

祁昭熙垂下了眼睫,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掌权者应该知人善用,而他输在了用人不慎。

“若是你母后还在,看到你如今的模样,该有多心痛啊。”祁谓天摸了摸祁昭熙被卷宗砸出的血痕。

祁昭熙那深邃的眸色如同暗夜中的幽潭,猛地一阵阴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方才还稍显缓和的气氛,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拉紧,重又回归到那紧绷而紧张的状态之中。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微微仰头,面色凝重,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内心深处与某种痛苦的记忆做着激烈的挣扎。随后,他那原本低沉的嗓音陡然拔高,厉声喝道:“别人都说,是陛下害死了母后。”

“什么?”

紧接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是陛下为了亲政,从而设计母后难产,将母后之死嫁祸给了皇祖母。”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宫内响起。

“是王天杹说的?还是祁谓风说的?”祁谓天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皇后之死犹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他紧紧地盯着祁昭熙脸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印,心中满是不忍,缓缓说道:“据宫人口述,皇后分娩时,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并伴随剧烈咳嗽,金沟处频频有大量荧光汁水混合鲜血渗出,应是中毒并发了羊水栓塞。”

“且慢...”祁昭熙忽然神色凝重地打断了祁谓天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安,他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为何与王妃生产时如出一辙?莫非是...是氚水中毒?”

祁谓天一怔,刘海下那双承载天下的重瞳轻微颤抖,他怒气冲冲地走到萧薇的尸体旁,拾起那枚驻颜的丹药,丹药在昏暗处莹莹发亮,如同秘境中伪装成幽兰的食人花,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是王天杹!是他害了皇后!害了王妃!”祁谓天失去了理智,徒手将丹药捏得粉碎,王天杹居然用氚水多次谋害皇嗣,倘若不是天子之气护体,他这一脉都得断子绝孙。

祁昭熙退后了一步,紧接着立即跪了下来,是他引狼入室,是他荼毒生灵,气运与用人都不过是他失败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愚不可及。

“爹爹,孩儿知错了。”祁昭熙重重地朝着地板上磕了一个响头,“爹爹一定要为母后,为孩儿报仇!孩儿拜别了。”

随后,又是一个响头。

两声响头过后,那清脆而沉闷的声音在金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回荡,久久不散。

祁昭熙的身影渐行渐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祁谓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仿佛被人猛地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如泄了气一般,颓然地靠在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

墙上的金龙原本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如今却耷拉着眼皮,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落寞与哀伤,为之默默哀悼。那金色的鳞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父慈子孝,承欢膝下,这一幕一幕回忆在龙鳞的倒影里闪过。

这天下的王,注定都是鳏寡独孤的。

此时的金宫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那偶尔传来的风声,在低声呢喃着历史的变迁和命运的无常。

复兴二十九年夏,岐王祁昭熙宫变失败,遂自刎于论雄殿;

参与者诛其九族,秋后问斩;

王天杹处以极刑,暴尸城外;

蒲映水买通牢役,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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