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八月,高原雪域的风景如春,最是宜人之时,但距离XZ千里之外的一流国际大都市SZ,却是最暑热之时。南方雨季,临海城市,风雨变幻莫测,一场大雨说来就来,午后暴雨如盆,高楼林立的CBD仿若在灰色天穹笼罩下的水帘森林,甚是沉郁压抑。灰色天幕中,长长的闪电时不时从空中一划而过,胆小的人们早已躲了起来,而许多黄色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仍然于苍茫暴雨中急速赶单……
CBD中最高那座写字楼里某高层里的豪华办公室,正上演中一出苦情戏。
长发凌乱的李宣仪,泪流满面地半跪在董佳梦面前,声音嘶哑地央求站在她面前的董佳梦:“梦姐,我们家现在就是这样了,所有能找的人我都找过了,他们都说帮不了我,我求你……求你帮帮我,我爸爸妈妈绝不可以坐牢的……呜呜呜……”
董佳梦微皱着眉,抽着雪茄,低头看了李宣仪一眼,吐了一个大大的白色烟圈,眼神看向落地窗外的大雨,深沉地叹了口气说:“靠山山倒,靠人人亡。你们家这个忙,我也无能为力。”
“不!不!你一定可以的!”
李宣仪拼命地摇头,见董佳梦无动于衷,她面容有些歇斯底里,猛地站起身,面对着她说:“你之前进去了都可以完全无缺地出来,背后一定是更厉害的人保你,你的资源,你的背景,还有,还有阿泽,阿泽,他认识那多人,你跟他说,他也会帮我……我相信只要你们能帮忙,就一定可以让我爸妈出来的!只要我爸妈出来,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满足!”
董佳梦略微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万人追捧的千金公主,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声说道:“宣仪,你太天真了。这世界的运行规则,永远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趁还有机会,你出国吧。你爸妈在那边留给你的资产,还是可以让你安度以后的日子。”
“我不要!我只要爸妈回来!只要他们和我在一起!”
李宣仪拼命地摇了摇头,偌大的泪珠再度飞涌而出,她蹲下身子,一边大哭,一边无助地用双手环抱自己。她多么希望,一切都回到三年前,她还是那个自信骄傲、美丽飞扬、无忧无虑的青春女孩儿,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李宣仪父母的生意,涉及了多个行业,金融、房产、保健、物流、矿产、文旅养老等等,其中很多业务都是当地大型招投标项目,由小做大,多年来,其中不知勾兑了多少利益。多年以来,一直没东窗事发,不过是用一个谎言圆了另一个谎言,用一个利益交换了另一个利益,循环往复,手段变换无常,招数应对不断。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所涉掌权者一下台,许多背后的不法项目,拔出萝卜带出泥,过往牵涉的相关人员及组织,几乎都被查处。
三个月前,也即李宣仪和唐东泽正式离婚后的两个月后,她父母因涉嫌行贿罪、骗取贷款罪、集资诈骗罪、非法经营罪、串通投标罪、虚开发票罪、逃税罪等一连串罪名被逮捕,两人及其近亲属名下的二十多家公司财产及个人名下资产基本被冻结、查封。李宣仪由于此前一直在国外,没有实质参与父母的生意,惯常接受调查询问后便被放了出来。
这三个月里,李宣仪来来回回地换了许多个知名刑事律师,但始终都没有将她父母从看守所里取保候审出来。如今到了提起公诉阶段,她几乎求助了她在国内所能认识的有能之士,但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地帮助到她。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平日里与她父亲称兄道弟的“叔叔伯伯”们,一听到求助信儿,几乎都闭门不见,或者找借口搪塞,纷纷避之不及。平日里与她相好的那些“闺蜜”,除了言语上的安慰和支持,真要出力出钱时,却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平日里那些对她舔地三分的“追求者”,一听到她家资产被冻,更是仿若人间蒸发……在这短短三个月里,年纪轻轻的她,就看尽了世态炎凉。
她撇下脸面来找董佳梦,是因她知道这个在律界纵横多年的女强人,一定有她的特别手段,不然当初涉嫌受贿被抓时也不会平安无事地免受任何刑罚。她一定可以有渠道帮她和她父母。就算董佳梦帮不了,她也希望,唐东泽会帮她,虽然她伤害过他,他也打过她,但不管如何,两人终究曾经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如今这般境地,他总不会真的狠心不管她死活。
她和他那短暂一年婚姻里,他们的生活过得味同嚼蜡。婚礼办完后,他便开始了长久的冷淡与忽视,对她既无性也无爱,不是在出差的路上就是在出差,不是在公司开会就是和客户谈事,总是想方设法地躲避她。而她曾经精心装修布置的两人婚房,在这一年里也几乎都是她在独守空房,甚至想要和他坐下来一起好好吃顿饭都是奢侈。久而久之,她对他崇拜敬爱的滤镜全被打碎,她最初对婚姻生活美好幻想也遭破灭,她初见他时的温柔灵动渐渐消失,对他缠绵的爱意渐渐变成刻骨的恨意,心灵和面容也由于压抑愤懑的情感而逐渐变得扭曲。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去博他喜欢,她很多次尝试过改变自己,尝试过做回原来的模样,变回当初他宠她如亲生妹妹那样的模样,这些不管用,她便去整容、去学种花、学做饭、学画画甚至去学女律师说话做事的腔调,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和他内心喜欢的那女人相似一些。她不奢求太多,只想他能多看她两眼,多陪她一点。然而,这一切,他都视若无睹。
五个月前,当她得知他去XZ时,她就知道她在这段关系里彻底输了,他们之间彻底没有好转的可能了,他们的婚姻即将走到尽头。在他第一次从XZ回来专程找她提离婚时,她彻底爆发了,将一年积累的所有怨恨都发泄出来,气急怒恨之下,她抓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向了他的旧伤腿。
在他摔倒在地时,她得意至极,跑到房间,将一个大纸袋扔到了他面前,她邪魅地笑着、哭着,拿起锋利的剪刀,将纸袋里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剪烂、狠狠地踩到脚底下。这些照片,都是他和那女人蜜恋时期的合影。看到碎烂照片的那一刻,他眼睛发红,长期隐忍的怒气彻底地被激发了,他不顾伤腿疼痛,猛地站起身,狠狠地给了她两耳光。那两耳光响起来的同时,她仿佛听到了他旧伤腿骨头断裂的声音。
“明天上午10点,婚姻登记处见,否则,你会失去所有。”
这是他拖着伤腿甩门而出前,冷冽无情地对她说的所有话语。
她宁死也不愿意离婚,她宁可和他两败俱伤,也不想离婚去成全他和那个女人。但是,她最终屈服在了她母亲声泪俱下的乞求中。那天晚上,她母亲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自家公司出现了巨大的困难,只有唐东泽才可以帮他们家走出困境,如果他有任何要求,都一定要满足他,哪怕是离婚,也一定要答应。
在她答应母亲请求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身在富贵商贾之家的无奈与悲哀。在她和唐东泽在婚姻登记中心签署离婚协议按下手印,结婚证书被工作人员收走的那一刻,她感觉她已经失去了所有。
当两个月后,父母在大别墅里陪她刚刚吃完早餐,十几个警察破门而入,将她们一家子都带上警车时,她仿若感觉世界到了末日。
董佳梦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既同情也无奈。这个漂亮姑娘,从一开始就不该爱上唐东泽,也不该为了他,放弃两年前已经在M国获得的世界五百强offer,原本开开心心地在大洋彼岸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多好,非得回来卷入这狗血感情和家庭是非中,唉,如今也算是毁了下半辈子了。
她对她说:“宣仪,阿泽他没这个能耐。你们既然分开了,就不要再打扰他了。你走你路——”
“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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