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水湖苍云洞
心猿意马乱性,五毒时时惑心,圆觉照顶觉真清,一许空明入定。
却说李云离卫国,不日入晋国界,但入城中,见百姓无精打采,犹失魂落魄,心中狐疑。欲问其故,叵耐人人不言,各个不语,只是默不作声,只顾手中活,不理俗中事。此一番,真可谓如入无人之境,死气沉沉,毫无生机可言。眼见周遭之人俱莫不语,遂又前行。片刻,见有道观,内供三清,神像前,炉鼎内,插三炷清香,端得香烟袅袅,冉冉升空,风拂之下,飘忽不定,好似龙蛇飞舞,恰如鸾凤和鸣,又上青天,终然归于虚无。李云款入内里,见一道者手执扫把,正自扫地,每动之间,引尘埃四起。李云先不言语,而至神像前,焚香礼拜,甚为虔诚。礼罢缓起,尚因心存疑虑,故望道者欲问其详。未及说话,便听道人言:“生涯虽旧,衣食足够,区区自要寻生受。一身忧,一心愁,身心常在他人彀,天道若能随分守。身,也自由;心,也自由。”手上不停歇。
李云闻言忽怔,道人问:“何往?”曰:“无往无来。”问:“何来?”曰:“无来无往。”不由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李云步前深施一礼,道人谓曰:“我观公子堂堂一表,凛凛一躯,既有佛性,不失道心,还通礼义。想必不是蜀中人物,便修昆仑道术。”李云笑下,而道:“老师果然慧眼通天,明目识人,佩服,佩服。”道人谦然道:“无为而无所不为,终然世间一凡夫,又何异哉。”李云又欲问之,然道人一摆手,却道:“城中事非吾等一介凡夫可为,若无通天之能,劝君莫惹祸上身才好。”李云知话中有话,就道:“在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诚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道人眸中一亮,便道:“既如此,我老道便道其详。”就如实道来:“约莫十年之前,晋国上下,国泰民安,只缘来了一个行脚游医,名鬼医祖师,可解万般痛,可化千般苦,言有治世良方,却疾神药。君王身患重病,正愁无方,遂请将来医治,哪料此者一粒丹药,便教妙手回春,君王大喜,奉为国师。从此名声大噪,上行下效,但凡有苦,皆往医治。可好景不长,虽救得苦中苦,却成人下人,在这之后,众皆如行尸走肉,真莫此为甚。”说罢,一叹。
李云惊然问曰:“竟有此事,敢问老师那名鬼医祖师也者,何处行医?”道人一指东方,言曰:“城外三百里,有名戏水湖苍云洞者即是。”道罢,道人再也不言,只顾扫地。没奈何,李云决意先赴朝纲打探一二。别了道人,出道观,径赴宫门处,见有守门护卫,欲待问讯一番,却见诸人俱熟视无睹,仿佛旁若无人。李云便一路无阻,直上金銮宝殿。但看之下,顿时目瞪口呆。你道何如?怎见得:
王公大臣两方坐,宫娥如云美女多。
三宫娘娘六院妃,一讨君王笑呵呵。
舞女弄姿彩裙飘,美酒佳肴乐逍遥。
岂是一国金銮殿,分明青楼云雨桥。
李云仰天长叹:“古人云‘夫子不出世,亘古如长夜。’圣贤皆华夏,道统今何在,天下妖横行,世间魔当道,万千黎庶纷纷扰扰,仁义礼智信皆抛,吾道日渐消,悲哉,悲哉。我李云一日不死,定要伏尽天下妖,除尽世间魔,还天下太平,使国泰民安。”不由潸然泪下。
此一番悲切,真有济世之心,安天下之意,实乃发于肺腑,始于道心,全出赤城。才敛悲天悯人,又起伏妖之念,当下闻有妖气,不觉双眉紧蹙,凛然端剑,往地一插,忽焉入地三寸,陡见玄光骤起,罡气四流,只这一荡间,便教百妖遁形。但见那金銮殿上,哪有君臣,分明是妖,益发上下飞腾,真妖气冲天。怎见得:豺狼虎豹,貌狰狞;狐狸獐猱,狡猾形;穷奇狮怪,向天吼;九婴蛊雕,势凶凶。哪有君来哪有臣,分明妖魔乱吾形。
李云大喝道:“尔等妖孽,焉敢以假乱真,毁坏朝纲,将满朝文武君臣摄到哪里去了,还不从实招来。”众妖道:“祖师尝言:吾等登堂入室之日,昆仑术者造访之时,不意一语成谵,果有人来。还当何等高人,原乃一黄口小儿也,既送上门来,管叫有来无回。”说不了,百妖都动,张牙舞爪,一拥而上,欲将生吞活吃。李云凛道:“斗胆!”忽以‘九天御龙真诀’化道罡风,遁出几许龙来,众妖方且近前,即被荡得七荤八素,堪堪如也。众妖见有不敌,即生退意,两下里都欲遁逃,奈何李云早布剑阵,封以去路,便可瓮中捉鳖,以逸待劳。
众妖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知无退路,这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纷纷各展神通,都施手段,誓要置其于死地不可。怎见得:狐生九尾,尾尾放彩迷心窍,狼伸三头,头头呲牙露恶形,又有虎豹目放红光吐阴气,又有人首兽身怪笑之。无一不是狼心狗肺之流,道貌岸然之辈。置先王之道于不顾,断仁义之统乱神州,秉承大道一二人,还将道法住九州。李云放出三昧神火,烧得那众妖成灰烬,俱莫再敢乱凡尘。却仍有一蛇逃之夭夭,而转戏水湖苍云洞,见鬼医祖师悲乎哀哉:“祖师救命,我等游戏人间,遇一黄口小儿,不知好歹,犯祖师天颜,曾布下剑阵,火烧吾辈,目下皆死朝中,如之奈何。万望祖师出山,为吾等报仇。”此乃一蛇妖,假美人皮相,正自诉苦。
鬼医祖师者,着一袭华衣,却无道骨,头戴星冠少许阴柔,面貌清古,长发披肩,前有一丹炉,下燃阴火,似在炼丹。祖师闻言大怒:“想必是那昆仑术士耳,不消这般,待吾前去擒来,于丹炉中炼化,以报此仇。你去引他至此,我自有道理。”蛇妖领命,当时化阵阴风,须臾不见。径转金銮殿上,现出人形,乃一风华正茂女子,十分妖娆。就笑道:“那厮果有些本事,小女不才乃有三十六般美妙,七十二种逍遥,果放下剑时,愿此交合,服侍一二,岂不是好,还学甚道术。”其实出言戏弄。
李云闻言怒曰:“妖孽之辈,最是妖言惑众,休走,吃吾一剑。”举剑就刺。蛇妖情知厉害,未敢相迎,立时飘然而去,径奔戏水湖苍云洞。李云驾剑光去追,不一时,到了所在。蛇妖落于洞前,叫骂:“泼贼,今引尔前来,管叫死无葬身之地。”此刻鬼医祖师步出,一见其人,不觉大笑之。心想:“半仙之体,今若擒之,炼以仙丹,假以时日可为地仙,妙,妙,妙。”好便似如其囊中之物一般。李云落下身来,就问:“汝可是鬼医祖师?”祖师笑道:“不错,正是老夫。”又道:“杀我徒子徒孙,此事老夫断不会善罢甘休,念你仙骨不凡,若拜在老夫门下,尚可网开一面,何如?”其实居心叵测,倘真为门生,恐仍要害命,以成其地仙之梦。
李云却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玄话锋一转道:“这厮纵一伙妖怪祸乱朝纲,是何道理?”祖师哈哈笑道:“游戏人间耳,何足道哉,世人皆有求于我,所谓阴阳互补,试问有何不可。”李云怒道:“分明巧言令色,欲盖弥彰,尔假借行医之名,取人魂魄,补己阴阳,上乱朝纲,下祸黎民,实害人不浅,今必除之而后快。”鬼医祖师不怒反笑:“尔一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好生狂妄,祖师面前,焉敢造次,这便收了你。”不待反应,即取一金色葫芦,望空便抛。其实内有乾坤,可吸纳万物,重塑阴阳,实乃不世奇珍。葫芦口一开之下,就见乾坤二气遥相呼应,乃有无穷大力,如长鲸吸水一般,倒吸万物,委实非同小可。
李云以降龙剑去斩,本想毁那葫芦,不期方且出鞘,即为葫芦吸入。这一番,失了兵器,如之奈何。两下里,又放龙鳞宝甲去打,亦复如是。任凭何手段,也无一战之力。不由得心中大惊,暗道:“目下法器尽失,身无长物,怎生奈何。”一时道心大乱,便就往南遁逃。鬼医祖师见其欲逃,当下收回葫芦,起在半空,取出一面法印,望其便打。正中其人膀臂处,李云吃痛大呼:“痛煞我也。”即跌落山谷,不省人事。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李云方然落地,无端端起了一阵怪风,风起处,惊走吃草鹿,好巧不巧,只把他吹上鹿背,那鹿受惊匪浅,驮其狂奔,片刻光景,没于林中不见。
鬼医祖师下入谷中,好番找寻,只是不见,不由火起,没奈何,只得先行回府,这且不提。却说那鹿驮李云一路狂奔,亦不知过了多久,至于一株古木之下。但见古木参天,独秀于林,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云有此一难,亦劫运使然。鹿儿止步于此,伏地缓将放下,复起,待鸣叫一声,便飞奔而去。然见,古木之上端坐一老者,须发皆白,年入古稀,此刻下视地上之上,哈哈一笑,便就吟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老者白衣若雪,飘然而下,取一粒丹药,喂其服下,约莫半盏茶光景,李云方才缓醒。
李云缓睁二目,见老者讶然问曰:“可是前辈救了在下。”老者一笑,便道:“非也,非也,乃一鹿为之。”因灵丹妙药,故已无大碍,李云缓起而对持礼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退。”说罢,转身行去。然老者忽问:“公子何往?”李云黯然少许,久而未语,方道:“实不相瞒,在下自入道以来,因缘际会,颇有造化,以为所向披靡,其实井底之蛙耳。如今非但尽不得孝道,又痛失所爱,至今杳无音信,实教我心难安。今败妖魔之手,正不知何往,悲哉。”情到深处,不觉落下泪来。
老者拂髯笑道:“车至山前终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冥冥中自有主宰,不消惆怅,须知心不苦则智不开,心不死则道不生。”于是乎取一金圈在手,并道:“汝拿此宝去降那妖,必定成功,绝无败理。”李云听罢,转悲为喜,接过宝物好番端看,问:“此宝名字为何?”老者道:“名乾坤圈。”
李云闻听乾坤圈三字,不由吃了一惊,乃问曰:“可是三坛海会大神炼魔之物?”老者点头笑曰:“正是。”又问:“前辈何处得来?”曰:“天机不可泄露,只管拿妖便了,不消多问。”李云尚不知用法,遂道:“敢问前辈,这乾坤圈如何使用?”老者道:“只消一放,便有无穷妙用。”又言片刻,李云遂拜辞而去,径转苍云洞,捉拿鬼医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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