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顾自的冲了壶茶,睡了一天,醒了连口水没顾上喝就来这了,这会儿嗓子都冒烟了。

虎子哥收拾完坐在了我对面,洗完脸刮了胡子,整个人精神多了。但是蜡黄的脸色和因消瘦而显得格外凸起的颧骨给人的感觉还是病恹恹的。虽是如此,但跟早上的阴冷比起来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小龙,我爸走了。”虎子哥边倒酒边说,很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悲。

“嗯!”我知道他后面肯定还有话说。也没有安慰他,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什么“节哀顺变”都特么是狗屁。当然,或许他根本不需要我安慰,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了解他甚至胜过了解自己。同样我也知道,导致他这副模样的原因绝单单是大爷的死。

“哎……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还有特么天理没有?”

“虎子哥,大爷走了,你都不知道跟我说声是吧?怎么?我不够格?”这个事儿,我真的生气,语气也很生硬。

“兄弟,我是怕耽误你工作,大老远的,哎……我糊涂,来,兄弟,别生气了,哥给你赔不是。”虎子哥端起酒盅举到我面前。

“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亲的人除了我爸妈就是大爷跟你,大爷走了,我连他最后一程都没送,哥,你说我……”直到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感情才突然爆发,眼泪瞬间涌出,哽咽的说不出话。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辛辣刺喉。

人就是这样,你可以装作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在某一个特定的环境,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动作,会让你的情绪瞬间爆发,不可收拾。

从接到我爸的电话,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那个可敬可爱的大爷,我的亲人,走了。这之前,或许我潜意识里一直不承认这是事实吧?这一刻,所有的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泪如涌泉,泣不成声。

虎子哥叹了口气,没说话,慢慢地给我俩倒满酒,静静的看着我发泄。

有些感情,需要宣泄,找到出口,发泄完了,也就好了。良久,我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哥,大爷走了,入土为安了,咱活着的,得好好活着啊。”不管怎样,还是得劝劝他。

“嗯,我懂,这些话不用你跟我说。”虎子哥说完也干了一盅。

“那你……”

“我知道”,没等我说完虎子哥就打断了我,“让你今晚来就是为这事儿。”

虎子哥猛地喝了一口酒,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顿了顿说:“葬完我爸的头天晚上,送走了帮忙的乡亲们就很晚了,那几天你嫂子忙里忙外累的不行,就睡了,我自己坐在这喝酒。”

“我伤心啊兄弟,我爸没了,我想哭啊,但是我不能哭啊,这个家还得我撑着啊。”虎子哥说到这儿,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出。这个铁铮铮的汉子终于也放下了包袱,发泄出了自己的感情。然后一边流泪一边说:“我就在这默默的喝酒,一直喝,一直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喝了多少喝了多久,总之最后喝醉了,迷迷糊糊的上炕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爸蹲在那里哭。”边说边指了指门口的地方。

“他说那里又黑又冷,他害怕,不想在那里,让我接他回来。然后就带着我走,一直走到他的坟前,让我进去把他带出来,我就想办法怎么进去,就围着坟转。他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从我背后猛地掐我的脖子,我想喊,喊不出来,我挣扎,也没用,根本挣不开他的双手,然后当我感觉快憋死的时候就醒了。”说到这,虎子哥端起酒喝了一口,然后倒满。

虎子哥的梦听的我毛骨悚然,联想到来之前自己做的噩梦,更是后背发凉,汗毛倒竖。突然有种感觉,我们俩的梦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或者是在暗示着什么,想到这,便不敢再往下想了。端起酒,猛灌了一口,强压心中的恐惧。

“怎么了?吓着你了?”虎子哥可能发现了我状态的变化,边给我倒酒边问。

“咳咳,没……没事。”我干咳了两声就掩饰了过去,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虎子哥看着我,平淡的说:“这几天一直重复同样的梦,一模一样。”

轰!我瞬间感觉头发都立起来了。假如说虎子哥只做了那个噩梦,连同我也做了噩梦,还没什么,毕竟大爷走了我们都很伤心,这仅仅可能是巧合,无可厚非。但是他连续做同一个噩梦,这就太恐怖了。在联想我刚回来就做了那个噩梦,说是巧合连我自己都不信,这太诡异了。

又喝了一盅酒,平复了心情后我跟虎子哥说了我之前做的噩梦,然后说了我的想法,这不是巧合。

虎子哥没说话,点了支烟在那抽,从他的表情和复杂的眼神我看出他在纠结着什么。

我也没着急催他,就在那静静的等着。

虎子哥一直连着抽了三根烟以后,猛灌了一口酒,用坚定的眼神瞪着我,说:“兄弟,我想开坟!”

“咣当”,嫂子端着汤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虎子哥说开坟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碗掉在地上碎了,汤撒了一地。

在农村,除非万不得已,没有动坟的。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无故动坟,是大逆不道,是要遭报应遭天谴的!

没顾上震惊,赶忙起身去扶嫂子。

“没……没事。”嫂子震惊过后就是愤怒,浑身颤抖的指着虎子说:“虎子你想干啥?开坟?开谁的坟?咱爸头七还没过,你就要去掘他的坟?你咋想的?”

“嫂子,你先别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赶紧让嫂子入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嫂子说了一遍。

嫂子这才明白虎子哥为什么要开坟,知道是误会他了,略显尴尬的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邪门,可是……可是,开坟不是个小事儿啊,再说了,现在开坟也没有用啊,爸已经走了。”虽然嫂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开坟这件事,她还是不赞同。根深蒂固的思想不可能说变就能变的。不然虎子哥也不会纠结了这么多天都没敢说出口。

“哎……那你说怎么办?”虎子哥叹了口气道。

“我……”嫂子毕竟是女人,碰到这么诡异的事,更是没有了主意,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我说:“大兄弟,你是城里人,见过大世面,这事儿你给拿个主意,看看怎么办,俺听你的。”

虎子哥也默默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结果。这个棘手的皮球最后踢到了我手里。

开坟啊,从我记事儿起到现在就听说过一次开坟的,而且人家是迁祖坟。据说是我们村的一家人,男人在外面混好了,伺候大官儿的,回来把家眷接走,祖坟迁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虽然老百姓都在背后骂那家人白眼狼,忘了本,但确实轰动挺大的,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毕竟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几辈子了都没见过开坟的。

“虎子哥,这事儿咱得从长计议,这不是小事儿啊。”我也不敢断然决定。

“小龙,我知道这事儿大逆不道,所以我一直不敢说出口,这几天我一直在纠结,但是……不看个明白我心里不踏实,过不去这道坎儿啊。今天既然说出来了,那就开坟看个究竟,哪怕天打五雷轰,你哥认了!”虎子哥毅然决然的说。

“哥,你先别着急,容我想想。”点上一支烟我就陷入了沉思,一支接一支的抽烟,虎子哥和嫂子就静静的坐在那,也没打扰我,只是嫂子时不时的轻轻的叹口气。大概抽了五六支的样子吧,我终于下定决心说:“哥,咱开坟。”

嫂子猛的瞅了我一眼刚想说什么让我摆手打断了:“嫂子你先听我说,首先,虎子哥连续几天做同一个梦,这事儿本身就不对,是吧?更何况还是关于我大爷的梦,如果咱不帮我哥把这个心结打开,他一辈子都是个心病。”边说边看了虎子哥一眼,他没说话,但是眼神中可以看出他默认了我的说法。“其次,也是重点,开坟可以,但是咱得偷偷去,不能让别人知道,怎么样?”

虎子哥点了点头,没意见。嫂子眉头紧皱,想了一会说:“大兄弟,这事儿太大了,弄不好要遭报应的,你俩实在坚持开坟,我也认了。可是咱不能偷着干啊,出了事儿咱担不起啊?!”

“嫂子,你也说了,这是个大事儿,咱们若是光明正大的去开坟,弄得人尽皆知,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老少爷们儿背后怎么说你和虎子哥?不得戳你们脊梁骨啊?”这是我想偷偷的开坟的主要原因。若是把这事儿说出去,长辈们不同意都是次要的,人言可畏,我怕虎子和嫂子受不了人家明着暗着的指指点点,甚至小虎都会受牵连。小虎还是个孩子,弄不好会给他造成一生的心理阴影。

嫂子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为了虎子和小虎,为了这个家,我听你们的。可是,这事儿咱仨能行吗?”

毕竟这是个大工程,我们三个人还真没把握。

虎子哥一咬牙道:“不行也得行!”

“嗯,嫂子,我哥说的对,不行也得行。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儿。今晚肯定是不行了,啥都没准备,咱明晚去。明天把工具啥的都准备好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小龙,也就是你能帮我了,放心,出了事儿哥一个人顶着。”

“哎……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这是?”嫂子说完又开始抹眼泪。

“嫂子,你也别难过了,啥也别想了,既然决定了,有啥事儿明晚见分晓,不管怎样,至少把虎子哥这块心病去了,不是吗?以后咱都好好的,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我安慰了嫂子几句,然后说:“哥,嫂子,我先回去了,回去好好计划下,明天白天我就不过来了,晚上我来,咱们去开坟。”

“行,就这么定了。”虎子哥起身送我出去。到了大门口,我拍了拍虎子哥的肩膀,啥也没说,扭头回家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晚上,我带着老光棍来到了虎子哥家。

“大兄弟你……”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嫂子开门见我跟老光棍一起来吃惊不已。

“嫂子,进屋说。”说着话我和老光棍儿就迈步往屋里走,嫂子鬼鬼祟祟的趴门口看看没人才放心的关上门跟着进来。

“光棍儿叔你咋来了?!”虎子哥也大惊。

我摆了摆手说:“哥,先听我说,是这样的,我昨晚回家想了又想,觉得咱们去开坟仨人太少了,一时半会弄不完,等天亮了就完了,会让人发现。于是我去找了光棍儿叔,跟他说了这个事儿,光棍儿叔愿意帮咱。”

“虎子啊,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跟你爸对脾气,老伙计走了我也难过。你的事儿小龙跟我说了,哎……老伙计走了,我不能看着他的孩子受苦,这事儿你叔帮了。”老光棍儿边说边叹气。大爷生前虽然人缘挺好,但是真正的朋友却没几个,老光棍儿算是最要好的一个。老光棍儿也是重感情的人,听我爸说大爷出殡的时候老光棍儿眼泪哗哗的。

“行,那谢谢您了光棍儿叔,还没吃饭吧都,这会时间还早,咱先吃饭。”虎子哥边说边招呼我俩坐下。

席间,我们仨爷们都喝了不少,嫂子也喝了两盅。一是为了大爷的去世伤心难过。二是为今晚的行动壮胆。

墙上的老挂钟响了十声,我们起身出发了。我跟老光棍扛着铁锹镐头等工具。虎子哥拿着墨盒撬棍桃木钉等开馆用的一应工具。嫂子在最后,左手提着一只公鸡,右手提着纸钱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两盏老煤油灯。

一行四人鬼鬼祟祟的就出了村。其实完全没必要,大冬天的,晚上九点以后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别说人了。但是毕竟是偷偷去开坟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

我们村的墓地在村子的西北方,据说这是老祖宗找了个高人给选的,说是龙脉啥的,能保佑子孙后代,当然我是不信的。

冬天的晚上又冷又黑。那天晚上格外的黑,天空中一点星光都没有。漆黑的夜如怪兽的血盆大嘴,吞噬着世间的一切。呼啸的北风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生疼。偶尔传出的狗叫声,让这个黑夜更是阴森恐怖。

我们一行四个人迎着寒风,摸着黑,一路向墓地走去,谁也没有说话,压抑的气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穿过一大片树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做的噩梦,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赶紧紧走几步拉近了跟他们的距离,才稍微安心点。

一路磕磕绊绊的终于到了墓地。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座座坟茔模糊的轮廓,杂乱无章。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我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既来之,则安之。强压心中的恐惧,在虎子哥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大爷的坟前——一座不大的新坟,没有墓碑。

嫂子拿出贡品等应用之物,点上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我跟虎子哥跪在嫂子身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想到第一次来给大爷磕头,竟然是为了开他的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唏嘘不已。老光棍自顾把两盏煤油灯鼓捣亮了,放在坟茔两边后也跟我俩并排跪下了。

香燃过半,嫂子起身抱起公鸡,右手抓着鸡头朝大爷的坟茔点了三下头。然后将公鸡按在供桌前,手起刀落,斩落鸡头。迅速起身,抓着无头的公鸡围着坟茔撒了一圈鲜血。撒完血,用手指蘸了些残血分别在点在了我们三人的眉心。最后在自己的眉心也用公鸡血点了一下。

一切仪式完成,嫂子将还没死透的公鸡扔到一边,带着我们仨又一次行三拜九叩大礼,抽泣着说:“爸,孩子们不孝,打扰您休息了。”说完回头看了虎子哥一眼说:“开始吧!”

我们仨也没说话,一人点上一根烟就开始挖坟。此时已经是将近十二点了,时间紧迫。嫂子就一直跪在一边,双手合十,嘴里一直叨念着什么。

用了大概一个小时吧,才把坟头去掉,露出墓穴。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鬼啊魂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下,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恐惧、紧张,一直在心头萦绕,此时更是战战兢兢。

我跟虎子哥一人拿了个镐头开始打开墓穴,老光棍儿在一旁协助。

所谓墓穴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坑,底下和四是周是用砖砌的墙,棺材放进去以后用水泥板盖上。最后堆上土,就成了坟茔。

在农村通常会在穴底和四周的墙外面垫上厚厚的石灰层,作用是防止老鼠虫蚁等进入墓穴,破坏尸体。传说尸体被破坏,后代会厄运缠身。

费了好大劲才把封盖墓穴的四块水泥板挪开,一时间泥土的芬芳,石灰的刺鼻味,还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充斥了我的嗅觉。借着煤油灯淡淡的光亮,漆黑的棺材静静的躺在墓穴中,阴森,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老光棍儿本来就胆小,此时看到漆黑的棺材更是吓得不行,嘴里一个劲的叨念,也听不清叨念的啥。

虎子哥此时的心情非常激动,直勾勾的盯着棺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小龙,你闻到血腥味儿了吗?”虎子哥颤抖着说。

“闻……闻到了啊,那不是刚杀的公鸡吗?”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问我这个。

“不对,不是鸡血,血腥味来自这!”他的眼神一直没离开棺材。

“什么意思?哥你别吓我,你说血腥味是棺材里出来的?”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虎子,别瞎说,那是你爸,哪来的血腥味?!”老光棍儿训斥道。他然害怕,但是听虎子说这话,非常生气,这是大不敬!

虎子哥没说话,围着墓穴转了一圈,弯腰准备开棺。

棺材是虎子哥亲手打的,很快就找到了七根桃木钉的位置。但是问题来了,木钉这个东西,楔进去容易,但要起出来就麻烦了。它不跟铁钉一样,有钉帽,方便起出来。木钉楔进去之后是平的,完全没有着力点。

无奈,最后只能用撬棍硬撬开。

棺材在墓穴里,墓穴跟棺材几乎是完全契合的,要想把棺材抬出来,除非把墓穴也拆了,时间完全不允许我们这么干,只能是在墓穴里开棺。撬棍很难找着力点,费了很大劲才撬开一点缝儿。

但是就是这一点缝让我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晕死过去。

“怎么回事?!”虎子哥发现了我的异状。

“哥,血……血……血腥。”此时我正在下风口,一股让人窒息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棺材里怎么会有血腥味?!这太匪夷所思了!我不敢往下想了!“虎……虎子哥,怎么办?”

此时老光棍儿已经跪在地下一个劲儿的磕头,浑身都若筛糠。

虎子哥眼珠子都红了,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恐怖。压着嗓子吼道:“让开,我来!”

说着话一把抢过撬棍用力的撬棺材。

“咯吱吱……咯吱吱……”刺耳的声音摩擦着我的神经。

“砰!”一声闷响,最后两根桃木钉被同时拔出,棺材盖被弹起老高。然后又“咣当”一声落下。

“小龙,来帮忙!”虎子哥急促的喊道。

我战战兢兢的走到墓穴另一头,跟虎子哥把棺材盖挪开。此时老光棍也鼓足了勇气来到了墓穴边上。嫂子起身去提了一盏煤油灯过来。

当透过煤油灯看到棺材里的情景时,我如浑身如遭雷击,颤抖不已,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棺材是虎子哥的父亲,我的大爷。但是,并不是安详的躺着。而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缩在棺材里。两只手的指头都只剩了半截,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了,森森的白骨穿过肌肉裸露在外面,舌头伸的老长,耷拉在外面,满脸上都是暗红色的血渍。两只惨白的眼球恐怖的突出,差点就脱离眼窝掉出来了。衣服全部被撕烂,浑身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棺材里到处是血渍,棺材壁上一道道刻痕,触目惊心,让人毛骨悚然!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会有血腥味,那是我大爷的血!他没死!而是休克了,一种罕见的长时间休克!被认为是死了,就这么埋了,活生生的埋了!!!

当大爷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地底的棺材里,任谁都无法想象出那种绝望。求生的本能和欲望让他疯狂的撞击和抓挠棺材,最后在绝望中窒息而死!

嫂子看到棺材里的情景后一声闷哼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幸亏老光棍眼疾手快,扶住了嫂子。

“嗷……”虎子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低头就往棺材里扎。想要撞死在棺材里。

我一把抱住虎子哥,低吼道:“虎子哥,你冷静!”

然而,已经疯了的虎子哥“嗷”一嗓子把我扔出去好远,“光棍儿叔!”在被虎子哥扔开的前一秒我喊了一声老光棍。

老光棍也顾不上管嫂子了,迅速冲过来抱住虎子哥。我也顾不上有没有被摔伤,来不及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冲过去,也抱住虎子哥。我跟老光棍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虎子哥摁在地上。

虎子哥连踹带打的吼道:“小龙,光棍儿叔,放开我!让我死!放开我!让我去陪我爸!放开我!!!”

“虎子哥你冷静!冷静一点!”我躺在地上,抱着虎子哥的一只胳膊,两条腿死死的绞住他的腰,不让他摆脱我。

“虎子,别做傻事!这事儿不怪你!”老光棍儿在另一侧抱住虎子低吼道:“你死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虎子哥拼命的挣扎,泪如涌泉,不停的重复着“让我死,让我去死,让我去陪我爸!”直到最后没有力气了才慢慢的安静下来。两只眼睛呆滞的望着漆黑的天空,泪水还在不停的流,口中还是一直重复着“让我死,让我去死!”

良久,嫂子悠悠转醒。也没管还躺在地上的我们三人。趴在墓穴前“哇……”的一嗓子哭出了声,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伤心欲绝!

我知道这个事儿善不了终了,果断掏出手机给我爸打电话。

大概半小时左右,我爸就带着我们族里十几个男丁浩浩荡荡的赶来了。此时我跟老光棍还躺在地上控制着虎子哥。嫂子趴在墓穴旁哭晕了好几次,现在已经哭不出声音了,趴在墓穴旁一动不动,时不时的身体一阵抽搐,说明她还活着。

当我爸看到棺材里的情况的时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啪啪的扇自己耳光,堂堂一个大男人,哭的也是呼天抢地。几个老人上去劝我爸,其他几个年轻的过来扶着虎子哥,说是扶着,其实是控制着,怕他寻短见。

“爸,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想怎么解决吧?”我走到父亲身旁扶着他说。

没人见过这种情况,族上几个老人活了一甲子了也是闻所未闻。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几位老人决定去请村里仙姑做一场法事,重新入殓埋了。

也没有征求虎子哥的意见,他现在已经没有思考的意识了,跟魔怔了一样,嘴里一直叨念着“让我去死,我对不起我爸,我要去陪他……”

仙姑来了不免一番长吁短叹,然后郑重其事的做了法事,给大爷超度。最后重新入殓,虎子哥不行了,棺材是仙姑的封的,最后用墨斗在棺材上横七竖八打了“捆尸索”,一众人又重新给大爷堆了新坟。

一番折腾,终于完成了,已是6点多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所有人再次跪拜后打道回府。

虎子两口子都是被架着回去的,两人因伤心过度,已经没有意识了,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我爸联合族人去给大爷立了墓碑,仙姑说的,说大爷这是横死,怕捆尸索捆不住,要用墓碑撒黑狗血镇尸!

后续种种暂且不表,话分两头。

那晚过后,天一亮我爸就联系嫂子娘家人把她接回去了,这几天我一直在陪着虎子哥,怕他想不开。今天是年三十,早早的嫂子就带着小虎回来了。嫂子这几天在娘家想开了很多,看上去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虎子哥这几天在我的劝说下也好了很多,特别是看到小虎,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笑容。但是眉宇间淡淡的哀伤是怎么都掩饰不掉的。

嫂子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让我爸妈也过来了,他老两口在家也没意思,我爸来的时候把老光棍儿也喊来了。一大家子人,这顿年夜饭也算是其乐融融,席间都很默契没有提大爷的事儿。

初七,我不得不离开了。

虎子哥这些日子也想开了,只是偶尔的流露出淡淡的伤神,让人担心。这种事,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别人人也帮不了忙,我虽然担心,但也没办法。只能让我爸和族里的人多去看看他,别出什么事。

带着父母的不舍和对虎子的担心我独自一人踏上了离家的路……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又是一年清明节,已经十点半了,苦逼的我还在加班,做着永远无法让领导满意的方案。

“叮铃铃……”我爸的电话。

“喂,爸。”

“还没睡呢?”

“嗯嗯,马上就睡,刚收拾完,啥事?”

“虎子死了,今晚上,撞在你大爷的墓碑上,死了,血染了大半个墓碑……”

后面我爸说的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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