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童年在医院里留下很多惨淡回忆,一虚弱就发作小孩子脾气,不肯去医院,只是单纯要人哄。

他一时没办法站起身,就拉着她的衣服,慢慢倚靠在她肩膀上。他有些别扭地搂住她,并不完全是为了借力,而是单纯依赖她的存在。他的手有些轻微颤抖,她顺势紧握住。一瞬间万籁俱寂,只留下他们的心跳声。

他愣了一下,又把她揽得紧些,道:“谢谢你。”

原来他害怕孤独啊。夏逸想着。那是他第一次拥抱她,也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拥抱。

这件事后他们的关系大有起色,郁曼成甚至主动请她去看话剧。他有品味,但不是太喜欢享乐。问她的意见,她说要去看易卜生的《群鬼》。

郁曼成有些意外,道:“你喜欢看《群鬼》啊?和《雷雨》差不多的剧情看两遍有什么意思。”

夏逸道:“故事是差不多,不过主旨差很多。《雷雨》是说封建时代。《群鬼》说的是父母和子女。父辈的错误总是会影响子女,哪怕他们的人不在,很多东西还是阴魂不散。所有活在现在的人其实都是活在过去。”

郁曼成显然是为了陪她,看话剧的时候他竟然打盹了,头一点一点,半眯着眼。夏逸挺佩服他的,声音这么大也能睡。她扶着他的头,尽量让他往自己身上靠。他另一边也坐着观众,是个聚精会神的老太太。

被她这么一扶,郁曼成倒是醒了,一扶眼镜,下意识就要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睡过去,也不是故意,就是……”他睡懵了,还没缓过神来。

夏逸轻轻捂着他的嘴,让他安静些,倒是靠着她可以继续睡。

出了剧院,郁曼成因为尴尬,有些没话找话,道:“你觉得这戏怎么样。我觉得太压抑阴沉了。”

夏逸道:“我倒挺好的,人不就是这样。知道名利转眼即逝,却忍不住追名逐利。知道人情虚伪,却没勇气打破规则。妥协的,犹豫的,沉默的,然后就死了。”

郁曼成道:“你应该多说些话,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沉默。”

夏逸笑笑,没搭腔。她的一只手套掉在地上,嫌脏了,没有戴,手在风里吹得通红。郁曼成悄悄牵过她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她有片刻讶然,扭头去看他,他也微微有些脸红,或许是风吹的。

虽然明确订了婚,但再进一步还是遥遥无期。郁曼成不着急,三年五载反正他也等得起。可夏逸等不起,他们结婚最好的时期就是公司上市前,然后趁着蜜月,她在国外毒死郁曼成。再拖下去,她真怕宁文远要抢先一步坐牢。

宁文远简直是一个爆竹成精,眼里容不下得罪过她的活人。光是她和顾安宁碰面那次,一句话没说就扭打在一起。夏逸都懒得去拉架,没见过宁文远这么不会打架,还总喜欢挑事的。她被顾安宁按着抽耳光。

顾安宁还边打边骂道:“你找我麻烦有个屁用,有本事你去牢里弄死张封啊。你还真以为他当你朋友啊。你不知道吧,他在饭局上敬酒的样子有多谄媚。我问他对你怎么看,你猜他为了讨好我怎么说的?”

“怎么说?”宁文远昂着头,边咬牙边抹鼻血。

“你去猜吧,反正比你能想的最脏的话还要脏。你以为你们是同病相怜?想得美,就算都是下九流,他也要比你高一头。我爸也就吹捧他几句,他差点以为我爸招女婿了。”

宁文远气得忍不住发抖。但这对她羞辱还没完,顾安宁道:“你刚开始犹豫要不要去白菁菁家里当叫家教,是张封劝你试试看吧。为什么?就是我让他传的话,故意说白菁菁脾气不好,你又总是和我对着干。我想让你快点辞职,去白菁菁家里受点教训。张封立刻就同意了,他肯定当着你的面把这工作吹得天花乱坠。你猜猜他背后是怎么说的?”

“他说,‘嗯,这样对她也好,她脾气不好,有点心高气傲,受一点教训对她不是坏事。而且给有钱人当家教,说不定还能靠结婚上一台阶。’”顾安宁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这是张封的原话哦,你要好好记在心里啊。回去想一想,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拿你当个什么东西。”

宁文远气得又起来打顾安宁,顾安宁也打回去,又道:“给我下毒没用的,毒死我,你顶多上一天社会新闻。别人还当你是为了张封和我争风吃醋呢。你都不怕死了,就豁出命来做点大事吧。”

宁文远站起身,恨恨地拿纸巾擦鼻血,一声不吭。她确实受了不小的刺激,什么底线都放下了。夏逸劝过她别对赵怀下手,她也不听劝,一边装傻一边下狠手。

定下杀流浪汉骗保的计划时,夏逸也劝她从长计议,她道:“这样好吗?一口气杀这么多人,万一他们的家人报警,我们会很麻烦的。”

宁文远冷笑道:“得了吧,他们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别说他们了,就是你现在失踪,你家里人什么反应?要是他们找不到你,能记得你多久。我猜不超过三个月。”

“就怕有些人的家属比较用心。”

”用心?哪里有心?让我剖开看看心是什么样的。”

“你还真是不怕报应啊。”

“报应什么?活着的时候没人在意的人,死后成了鬼难道还有人看见?”

夏逸笑了。名义上宁文远是她的手下,其实她们的合作关系很松散。宁文远这个高利贷头子是当得如鱼得水,丝毫不想收敛。由她去吧,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宁文远在随心所欲中还保留着些许理智,算是个聪明人。她只见了郁曼成一面,就对夏逸,道:“你不可能真心想和郁曼成结婚,你是不是想要毒死他?这样就能用他的公司洗我们的黑钱了。”

夏逸默认了,但宁文远猜对一半。她穷惯了,总把计划想小了。那两三千万其实不算什么大钱。

黑钱留在国内,早晚有被清算的风险。洗钱最好的方式是转外汇出国,但外汇管制太严,个人名义带不走多少钱,必要要用公司,最好是上市公司。内保外贷,转口贸易能走上亿的账。专职洗黑钱可比放高利贷赚多了。

地下钱庄洗黑钱,最少抽成百分之十,手段其实也就那样,用海外的皮包公司赚外汇。要是夏逸成了郁曼成的遗孀,手段自然会高明许多。而且客户的身份非同一般,上亿不会难事。哪里像是宁文远现在这样偷偷摸摸找普通人放贷,连吓带骗没多少钱。

郁曼成旁敲侧击过几次,问夏逸愿不愿意签婚前协议。她回答怎么样都可以,并不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

这是实话,一个企业股东一年就算一千万收入也要交税。她看不上眼。

对于郁曼成,宁文远倒有些爱屋及乌的怜惜,她忧心道:“你要是真的杀了郁曼成,郁川怎么办?他们兄弟虽然感情一般,但郁川是个较真的人。你要不再多考虑一下。”

夏逸笑道:“我是很好说话的,郁川好不好说话呢?你要不先去劝劝他,什么事都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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