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洪水之下,晏景烨他们并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物证,但是除了宋大强这个人证外,他和霁芷妍才是这次让犯罪的人最措手不及,也是最无法反抗的人证。

潘知府在经过水牢之后,已经没有了求生欲,他在最后关头只咬死了是自己的主意,目的是为了阻止海运,至于阻止海运的原因是一旦海运开启,陆运必定遭受打击,而他收了陆运各关卡太多贿赂,害怕被揭发也不想断了自己的财路,这才猪油蒙了心。

这话有多少真多少假,已经不是霁芷妍他们要处理的了。

朝中派来的钦差已经到了淮州城,潘知府一共触犯了多少律法,他的背后有多少人要一同下马,自有钦差审理。

晏景烨跟着霁芷妍一起住进了菖蒲巷。

离开京城,走走停停已经半年了。

这一路上,霁芷妍见到了许多悲欢离合,喜悦困苦,在光明和黑暗交织中行走,她发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能解决掉的只有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在她看不到的,触摸不到的,还有更多她难以想象的艰辛。

她原先以为,只要不打仗,也没有天灾人祸,百姓就能有田可耕,有牛羊可牧,吃饱穿暖,攒下余粮,孩子们可以上学堂,老者可以安享晚年,人人安居乐业,这世间就不会有穷人,天下承平并不是一场虚梦。

可是有万千庶民,连一日三餐,片瓦遮顶都是奢求,他们一代又一代,疲于奔命,为一口粮食压弯了无数脊梁,但凡有风吹草动,他们佝偻的身体就要倒地。他们的亲人甚至来不及悲伤,默不作声地扛起生活,用同样的姿势求生。

在她看来,树下新生的野草翠绿可爱,农者却必须把它们从农田里拔除免得影响了本就不乐观的收成。夏雷滚滚,轰隆的雨声里最适合在午后睡一场大觉,百姓却不敢闭眼,唯恐这雨要冲垮了他们方寸的容身之处,淹坏了他们一年的盼头。冬雪纷纷,她最喜欢裹着毛裘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踩着,听吱呀吱呀的声音,她还要堆雪人打雪仗,可不知有多少人在她欢笑时忍饥受冻……

她以为,她的父亲已然殚精竭虑,每日不过三个时辰的睡眠;她的兄长也不敢有半日懈怠,甚至以身犯险;她的夫君也是刀光血饮中活下来的;她一介女流,虽贵为公主,不曾草菅人命,任性妄为,也自认不怕苦累,敢为天下计。

大宣当朝已是政治清明,九州海晏河清,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受苦……

霁芷妍想不明白,日渐颓丧,加之也算是疲劳奔波了一场,身上不爽利,便病倒了。

这一病,虽然不算重,也是每日昏沉沉,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劲,站一会儿坐一会儿就累了,又夜不能寐,但持续了很多天,脸色也一直不好。请了几个郎中来看,只说忧思甚重,气血略有不足,除了开两帖药,就是吩咐要放宽心,多休息。

晏景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日都牵着她在余府的院子里来回走,他们现在不方便露面,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出了门除了四方楼外也不太好去别的地方。

霁芷妍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大家都在担心自己,她还每天都强撑着笑脸,搜刮着记忆里过去有趣的事讲给他听,有时候说起在外流浪的那些事,那时以为这就是最苦最难了,现在才知道算不上什么,笑容就会僵在嘴角片刻。

余蓉想方设法给她补身体,她还是一天比一天瘦下去。

盛夏烈日当空,人人燥热难当,她围着斗篷,还是不知怎么着了凉。

晏景烨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身边热乎乎的,醒来往她身上一摸,竟烧得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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