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带回左相和同王谋反消息的时候,九燚正在后山同赤焰斋主人见面。
若是夜沉在,或许会惊讶赤焰斋主人竟然和九燚也有牵扯。
赤焰斋主人穿着一身誊着火焰的红裳,头戴恶鬼面具,手中摇着一把扇子,端得一派风流自在。
便是九燚见了他,也恭恭敬敬抱拳行礼,唤一声老师。
“老师怎么来此处了。”
赤焰斋主人把折扇一寸寸折叠起来,看起来没什么规矩的样子。
“听闻你在这里折腾,我手下人说,你看到夜沉儿子的时候,气坏了。有这热闹,我自然要来看看。”
九燚低着头没说话。
赤焰斋主人又把折扇打开,眼神却看着不知名处,不知在想什么。
“我能确保当年带走夜沉后,他没和别人有首尾。何况那时候我也偶尔去看他,他一直颓废的窝在院子里……”
他说着,忽然转身靠在一棵树上,仿佛没骨头,“我知道你想把那孩子册立为太子,可历来国师徒弟子嗣都是做祭司的。”
九燚抓住了赤焰斋主人话里的漏洞,“我不曾听闻历史上有国师的子嗣。”
赤焰斋主人嗤笑道,“有的。”
“说起来,曾经有一任国师便是消失过,回来后带了一个孩子,说是他的子嗣,而那一任邺帝却没有子嗣,从旁支选了一位才德不错的子嗣作为太子。”
“历史上这种事情还不少,记载中约摸有三位邺帝都没有子嗣,对外说法是,身体不睦,难以生养后代。”
“所以都是从旁支或者民间选择的太子培养。”
九燚眉头紧锁,显然他并没有听闻。
赤焰斋主人道,“这是秘辛,你不知道正常。恐怕只有……”
他忽然打住,九燚却大概知道了意思。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大邺王朝能如此久没有更迭其他姓氏,都是因为国师稳健,邺帝劳苦,两者具都一心为民。
所以大邺王朝才能如此鼎盛,百姓安居乐业。
九燚又想起来一事,“轻尘他这五年都没怎么修行。您能联系上晨星国师么?”
赤焰斋主人诧异,“没有修行?他离开那年还修行,后来……”
他想起来夜沉骗他闭关,结果人跑了。
“不能,晨星国师离开后就失踪了。不过北国之前被威胁镇守边疆的战神将军也失踪了,传闻是急症没了。但是传言,将军墓是空的。”
“幸好那位战神将军没了,如今北国还没选出太子,老国君又病重。否则此刻便是北国趁你病,要你命了。”
九燚苦笑一声,“我这条命,过一天算一天吧。同王娶了北国公主,等我死后,只怕,他要名正言顺登基。”
赤焰斋主人不爱听,却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叹息一声,“用不用我帮你劝他?”
九燚却拒绝,“不,我想知道,我和太子咸宁,在轻尘心中,究竟谁更重要。如果我……”
赤焰斋主人不赞同,“你糊涂,他是子民,是苍生,你把自己和苍生比……”
“没区别……”
九燚苦笑,“太子咸宁是过去的苍生子民,我是如今的子民苍生。”
“和左相与同王相比……我能否获胜?”
赤焰斋主人没再说话。
九燚道,“谢老师今天来此,解我疑惑。”
赤焰斋主人抿着嘴唇,面具也挡不住他身上的焦灼气息。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劝不住这个疯子。
敢拿命赌一份真心的,世界上有几人?
可九燚就是这其中一个。
真是要命了。
而小院中,叶拂没见到九燚,却被夜沉堵住了。
夜沉坐在矮桌旁喝茶,看到叶拂想走,道,“师兄缘何见我就走,不如坐下聊聊。”
叶拂想不理,可夜沉不动,门却关了。
叶拂修为不如夜沉,哪怕比他多入道几年。
无奈他只得转身陪笑坐下。
“师弟,许久不见,修为又精深了。”
夜沉似笑非笑给他倒茶,“师兄看错了,我的修为和五年前一样,分毫没长。”
叶拂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夜沉又道,“师兄,我很好奇,小九儿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竟然站在我和太子咸宁对立面。”
叶拂不敢说话。
这事不是他能透露的。
夜沉见叶拂三缄其口,换了方向,“师兄喜欢什么?”
叶拂道,“炼药,当官。”
如今他是当朝二品大员了,年轻有为的叶尚书。
夜沉点头,“师兄娶亲了么?”
叶拂老实道,“娶了,鸿胪寺太常卿家的嫡女,今年二十四岁。”
夜沉点头,以手托腮,看起来是曾经作为太子东宫大公子的气势。
叶拂开始局促了。
夜沉笑起来,“师兄别紧张,不过闲聊,我听闻小九说师兄膝下有了子嗣,可是比曦儿生得可爱?有空可与曦儿一起玩耍。”
见夜沉这么问,叶拂松了口气,不是问九燚的秘密就好。
他哪里知道,九燚才不愿意跟夜沉讨论别人,何况叶拂的孩子?
不过是之前叶拂抱小晨曦时候格外熟悉,夜沉观察出他是常常抱孩子,才会习惯如何哄小晨曦。
“我家小乖乖还不会走呢,而且也不如曦儿聪慧,如今一岁半了,还不会叫人。”
他愁闷起来。
夜沉点头,不动声色探听,“当年师兄一直没有喜欢的姑娘,后来随军出征又耽误了,我一直想着愧对师兄。”
“如今师兄已经有了孩儿,有机会抱过来我看看,莫不是魂魄里的原因。”
叶拂是真心疼女儿的,闻言擦擦泪花,点头应下。
夜沉又转了话题,“我家小九儿任性,虽然待人谦和,但执拗,这几年师兄估计没少委屈,师兄如果有什么意见,我替你说他。”
“放心,不会说你提的。”
夜沉还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九燚。
有些事他终归想不明白。
九燚明明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突然篡位的。
可提到九燚,叶拂便绝口不提,很明显是不想透露分毫。
叶拂或许没有国师的才智,可守口如瓶这一点,他真的做到了。
夜沉真的问不出来了,干脆头一歪,示意自己不舒服。
“师兄我头风犯了,你可有什么药?”
叶拂犹豫一下,“师弟我给你瞧瞧。”
而这时候,九燚也刚好回来了。
他一开门,就看到叶拂蹲在夜沉旁边摸夜沉头,“你怎么在这里?”
夜沉眯了眼睛,急忙解释,“没什么,我让师兄给我开些治头痛的药。”
当年夜沉离开,是叶拂给他的假死药。
而今他眼见着没机会了,就想挑拨一下九燚和叶拂的关系。
叶拂给九燚行了一礼,“陛下?”
九燚也很关心夜沉头痛。
夜沉以前没有头痛的毛病。
“给轻尘好好看看。”
九燚说着坐到夜沉旁边。
叶拂就给夜沉查看一番,又把脉,“没什么异常。”
自然是查不出异常,因为夜沉装的。
九燚皱眉,对叶拂道,“你先出去吧。”
他不怀疑叶拂的医术。
只是夜沉更重要。
等叶拂出去了,九燚直接把夜沉抱上床。
夜沉当即有些紧张。
九燚安抚他,“放心,知道你害羞,现在不动你,你先睡一会,睡一睡头就不痛了。”
他说完哄着夜沉休息后,这才出门去找叶拂谈话。
等九燚出去了,夜沉这才睁开眼,神色复杂。
谈到孩子,夜沉自然想起来小晨曦。
如今他能见小晨曦时候很少。
可九燚来了小半月,对他几乎日日索求,让他疲累到下不了床。
所以他才不得不恢复修为支撑。
可这样的频率,他就很怕又像五年前那样。
这几天他更频繁梦见太子咸宁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以至于他更加烦闷。
他出不了屋子,这几日也没看到星辰,没法判定一些事。
但他知道,九燚离开,朝政肯定不稳。
几年前他就知道,他算卦只要落在九燚身上,那卦象就模糊不清。
所以如今他也没法测算。
但以他曾经在朝政上的建树,也知道如今朝政上,九燚肯定寸步难行。
因为国师不在帝都,不守邺帝,这就是九燚被口诛笔伐的把柄。
如果这时候有人谋反,那也没人会说什么。
更何况,叶拂刚才来的时候,一脸凝重。
九燚回来的时候,夜沉靠在床头看书。
“怎么起来了?”
九燚坐到床上,把夜沉搂在怀里抱着。
他近来只要闲来无事,就抱着夜沉,仿佛这样才安心。
夜沉直接道,“陛下的朝政不稳了吧。”
九燚没说话。
夜沉把九燚微微推开一点,捧着他的脸直视他的双眼,“没有国师,陛下还能撑多久呢?”
九燚呼吸顿了一下,“没有国师,我也能做一个好帝王。”
夜沉放柔了声音,把额头贴着九燚,“小九,你要尊重大邺的历史。”
九燚身体一僵。
这个称呼,他五年多没听到了。
自从他带兵囚禁夜沉和太子咸宁开始,夜沉就用仇视他的眼神看他。
“何况,我做国师,陪着你守着大邺,我们一起,我会负起国师的责任,你也不用那么累了。”
“所以我们回去,好不好?”
这话太诱人了。
九燚吻一下夜沉嘴唇,“那你也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夜沉道,“不可以,我只能坐一个位置的……”
九燚便又把人死死抱在怀里,任凭夜沉怎么说好话,都不再说话。
对于九燚的固执,夜沉只能失望败北。
又过了几天,左相和同王联合起兵了。
且很快打听到九燚所在地,带兵过来了。
可夜沉也在,他们就只能在附近驻扎。
夜沉是国师,左相和同王不能碰。
所以夜沉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夜沉不能出来,很显然,被九燚再次囚禁了。
虽然他们不明白,以夜沉的本事为什么不逃出来,却一时半刻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晨曦进来拜见夜沉,经过教导,已经有模有样的行礼。
“儿臣拜见父亲。”
夜沉想抱抱小晨曦,可九燚在旁边揽着他腰,他只能作罢。
“乖曦儿,今日吃了什么?”
小晨曦怯怯看了九燚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九燚也行礼,“曦儿见过父皇……”
夜沉一僵,回头看着九燚,欲言又止。
小晨曦又对夜沉道,“回父亲的话,曦儿早晨吃了胭脂包和八宝粥,还有颜嬷嬷蒸的荷花酥,很好吃。”
说完小晨曦又看看九燚,嘴巴扁了扁,忍着不哭道,“可曦儿想吃父亲做的桂花鸭了。”
九燚闻言搂着夜沉的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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