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就这样无助地看着她倒下,想要救她,却发现脚步已经被封冻。

琼恩只能不断大喊她的名字,“耶哥蕊特!”

他想过去抱住她,可发现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他只能在旁边大喊,对着她泪流满面。

她倒在雪地上,琼恩眼睁睁看着血从她身体流出,将雪地慢慢染红成一片。

她气若游丝,在雪地喃喃,他本不应听清,但他就是知道她在说什么,“琼恩,琼恩。是你?你来了么?”

“是我,我来了。”他大喊。

然后他看到她笑了,笑得那么哀伤,而后光芒在她眼中消散。

他从无尽的伤心中醒来。醒来时,房间内一片黑暗,壁炉的火已褪去,屋内也冰冷,他感觉肩部和腿上的伤口都开始疼痛。

经过这一梦,他觉得已没了睡意,于是拉开发臭的毛皮被,起床,披上斗篷,再次回到伯爵的院子。灰暗仍布满天空,但他已经能够看清遥远的群山。

清晨前的空气更加冷冽,地上的泥土被冻得坚硬,他感觉脚上传来了泥土的刺骨冰冷,背部也被冻得汗毛挺立,他拉紧斗篷,不断前行。

天地一片静谧。他再次来到了心树前,不知不觉。

他无法为耶哥蕊特祈祷,唯愿旧神怜惜这位爱人。

他静静盯着心树的脸。这一次,他能看得清这张脸的每一条划痕:它没有比临冬城的心树更大,看起来也没有更小,脸孔也没有比临冬城的更可怕,它充满了安静的气息,此刻也没有愤怒,没有呼喊,风霜打在他脸上,凝结了面目的线条,让他看起来像个白胡子的老爷爷,安静地盯着前方。

我希望做鹰有关的梦,你却让我梦到她。琼恩想对老爷爷说。

琼恩觉得树下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冷,风也小很多,于是坐在了心树凸起的根上,漫无目的地随想起来。

若是我没有丢掉那匹马,我该已经到黑城堡了吧?他想。若是我回到黑城堡,是不是只会无助地用信鸦把求助信一封封送给各地的贵族呢?老爷们看到信鸦一定会认为这是黑城堡为了取得支持而夸大其词吧!他们可能会装作大方,清空监狱中损耗其粮食的各色混蛋,并得意洋洋地认为,已经向长城尽到了义务吧?临冬城会怎么反应呢?他不想去想,也许姐姐会放弃南下。

他在内心感谢那匹带他走进山区的马。遗憾的是,他竟没有好好观察它,它是灰色还是棕色?它的鬃毛好长啊,他记得他拉着缰绳的时候,可以将手完全插进它的鬃毛里,好暖啊,这是那一路以来唯一的安慰,唯一的坚持了。不仅如此,它还在最适当的地方离开了,如果它在那儿等我……

他感觉到如此幸运。马儿幸运地把他带到了山区,交给了杂胡子和霍得,让他想到了山林氏族,让他有了用武之地。他从心底的每个角落,感谢旧神的安排。

曼斯雷德,命运既然如此,我将亲手结束这一切。

他靠着树,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在飞。

他飞过山林,穿梭在错落的岩石和树木之上,顺着他们捧起的白雪穹顶任意翱翔,他向下飞。

伯爵的木堡好小啊。

他俯冲,远处的树桩在他眼睛中变大,但这难不倒他,他振翅一跃,以毫厘之差越过,带走了树桩上停留的片片雪花。

翅膀?哦,原来我是鸟啊,不,我是一只小花雕,不,我是一只成年的鹰。我是这片林区的天空之主。我好像不久前击败了另一只鹰?我忘了,我从不去想失败者。

他四处翱翔,轻易越过了伯爵的村子,他四处查看。在山林边,他看到了已经走出树洞的松鼠。

它真好笑嘞,长得这么胖乎乎,呆头呆脑的。会比较好吃,但我现在饱了啊。

他决定俯冲下去好好吓唬它,于是盘旋一圈,振翅攀升,而后一跃而下。

哦吼,这大尾巴老鼠,跑得真快嘞。嘿嘿,我是吓唬你的啦。哇,密林怎么这么黑啊。

他感觉不舒服,然后三两下越出深林,向上爬升。

空气如此清冽冰冷嘞,鼻腔都已经冻上了吧?他不怕,继续向上爬升,松鼠所在密林越来越小,很快就变成了一小块树丛。

算啦,不和你玩了。我要看看你究竟可以多小。

于是他继续往上爬。哦,这是一块云嘞,有点看不清啦。他降下了高度,顺着灰色的水汽边缘滑行。

我好快啊,云屑在我屁股后跟着嘞。

终于越过了这块云,他决定向云层上继续飞。哦,云也很小嘛,小小的一块而已,飘在那儿。云哦,你太慢啦。他快速切过灰云。

嘿,我已经看到太阳啦。阳光洒在身上,真舒服嘞。

他继续往上飞。上面的阳光一定会更舒服。

哦,太阳好大啊,他也有翅膀吧,半边天都是他的翅膀哦,红红的,又有些金灿灿。不不不,你也会变小的。他决定继续往上爬。

哦,上面好冷啊,阳光也不顶用了,鼻子也很难受,哎,有点扇不动了啊。他决定降下一点高度。

哦,还是俯冲的感觉好,伯爵嘞,你的木堡已经是个芝麻粒啦,还不够我一口吃呢。你的小村,也太小啦,像个花生壳,不过,我不喜欢吃豆子。我喜欢吃鱼、老鼠还有兔子和蛇,不喜欢有大尾巴的。哎,我怎么会喜欢吃这些呢?

他在天空之中不断盘旋。

好轻松啊,不用动翅膀也能飞呢,嘿,我可以从诺瑞家滑行到菲林特,还能从菲林特滑行到渥尔哦,但这些高度不够滑行到黑城堡啊。不行不行,长城是禁区,只有臭乌鸦才会在长城两边随便闲逛。

我得返回啦,大尾巴的老鼠,我要再去逗逗你。于是他准备返回。

转向好轻松啊,我只要抬高一侧翅膀就行啦。哦,还要考虑一下风,刚刚差点被掀翻啦。

嘿,这个风速刚刚好啊,想飘就能飘,说不定就这样我能飘到影子塔呢。哦吼。影子塔的老鼠比其他地方的好吃啊,哦,不,我不喜欢吃这些的,我最喜欢的应该是临冬城的酱牛肉才对。

哎,哪里是临冬城啊?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去找大尾巴老鼠咯。

他向下,时而盘旋、时而俯冲。

哇,这感觉真好,要是更快就好啦。于是他向下挥动翅膀,加快了俯冲。哦吼。

哎,阳光怎么又没啦。他撑起翅膀,滑过缓慢的云气,向着大尾巴老鼠而去。

伯爵的木堡垒变大啦。哎,那里有一棵红色的树哎。

哦,那是乌鸦们的树。现在里面没有乌鸦,去看看?

去看看!哦,白色的树干,还有一张人类的脸,这张和渥尔家的不太一样,渥尔家的实在可怕。

哎,旁边还有个人?棕色的头发,长马脸,有点熟悉。再看看。这外形?

鸟儿突然惊醒,在天空翻了个跟头,长长哀鸣了一声。

琼恩再次被惊醒。

真是奇怪的梦,我变成鸟了?不,我变成鹰了。

好骄傲的鸟!琼恩诧异,赶紧从鱼梁木的树根上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他向老爷爷抱怨,老爷爷竟然回应了他?他看着这棵鱼梁木上显得有些慈祥的脸,既是震惊又是苦笑。

现在好啦,我也终于知道这副身体的沉重了。

伯爵的老仆也已离开床铺,他站在院子的另一角,远远地望着琼恩。他一定在奇怪为何我也起这么早吧?

琼恩拉紧斗篷,继续靠近心树,脱下手套,将手放在鱼梁木苍白多痕的躯干上。你想让我知道鸟的弱点么,总不会让我用大尾巴的肥松鼠引诱吧?他苦笑。

“大人,天这么冷,您在这里做什么呀?”老仆已靠近琼恩。

他的皱纹比临冬城的老奶妈还要深,个头却比老奶妈小很多,但他看起来精神抖擞,行动也颇为灵活,厚重的毛皮裹得层层叠叠,像个山林的小熊。

“我不是大人。我是长城的守夜人琼恩雪诺。”他道,“我刚刚在这里睡着了。”

“我知道你是谁呀。你是艾德史塔克的儿子。”他说,“我见过你父亲,他也曾在这个院子里待过,像你一样,对着这棵心树。但他没有在心树旁睡觉,我们可不会让临冬城公爵睡在树边。”

琼恩笑,就如临冬城的心树见过任何一代北境之王、北境守护以及他们的子孙,这棵心树见到其中一些也不稀奇。

老人名叫托伦,今年已有六十三岁了。据他所说,他这一生都在为菲林特这个部落服务,现在年纪大了,为伯爵管理厨房。

“我和你说哦,我做过各种菜嘞,上到天上飞的乌鸦,下到河中的鲈鱼,还有森林中的各种野兽,我都把他们做过菜,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们的各种做法,我总能找到适合大人口味的那种。哦,我平时还在山林里搜集各种植物、果子啊,有的可以做成香料,大酱。嘿,琼恩雪诺,你若是想吃,可以和族长说一声,我保证您啊,吃得满意。我这么小个子,还这么老了,没有被扔到森林里打猎,全因为我这绝活哦。哎呀,您不会嫌我啰嗦吧,人老了,就喜欢啰嗦嘞,小唐纳就说我是个啰嗦的小老头。”老人就站在树下和他聊了起来。

琼恩微笑,感觉吃不到老人做的菜了,他天一亮便要出发寻找哈克莱首领。

“天上飞的,那您可吃过鹰?”琼恩问。

“鹰哦,那么宝贵的动物,怎么能用来吃呢?我这辈子也就吃过一次啦。那头猎鹰太勇敢以至于一头撞进了丛林的荆棘里,等我和那位好朋友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哎,我们是边哭边把它吃掉的。我告诉你,那味道实在太痛苦了。”他陷入了回忆。

“你那位朋友也是个菲林特么?”琼恩觉得,苦苦思索的解决之道或许就在这些线索里。

“他啊,不是哦,他是耶特的小氏族人,比不得我们菲林特,他们氏族喜欢猎鹰,为他们抓捕野兽。”

“鹰都很勇敢么?”

“鹰最勇敢,勇敢到莽撞,哎!”老人叹气。

“鹰还会狩猎其他鹰么?”琼恩问。

老人好奇地看着琼恩,“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艾德的儿子谈这种事情呢!”他嘿嘿直笑,“若是鹰可以狩猎鹰,驯鹰人何须爬上险峰抓捕?鹰偶尔打架也不过是为了争地盘,跟人一样啊!”

琼恩一阵失望。用训练出的鹰去捕杀易形者的鹰,本就异想天开。琼恩转头看向了鱼梁木上的“老爷爷”。你是想告诉我,我也可以变成鹰么?

红色的树叶摇曳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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