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摇头。要是一杯热汤他会考虑。

他艰难用手左右翻找牛皮水袋,但衣物都被取下。霍得从旁边及时将水袋递给他,免了他的询问。“谢谢。”他轻声说,感觉像个废物。若是黑城堡被野人占据,他会愧疚致死,他保护不了北境,也没有保护国家,他的荣誉也将被碾落成泥。

喝完水后,他艰难站起,给每件需要烘干的衣物寻找合适的位置,不断去查看是否已经干燥。杂胡子和霍得一边看着他艰难忙碌,一边啃着烤兔肉。猎狗在一旁抱着骨头反复啃咬。

当衣物和毛皮终于烘烤到足以忍受的程度后,他便决定出发。霍得与猎犬一马当先,杂胡子正常殿后,负责熄灭火堆。

烘烤的热量让他温暖,驱逐着酸痛,他希望在斗篷皮甲和内衣凉透前可以达到诺瑞伯爵的“城堡”,但他知道,这只是幻想和美好的愿望。只一会儿,他就觉得内外上下已凉透。

他们沿着山底的沟壑前进,道路崎岖,但阻碍的灌木很少,抛开不平坦的路面,这一段十分顺利。

他们终于在深夜敲开伯爵的城堡,每个人都累了,当他得知伯爵本人并不在的时候,在杂胡子劝说下,便在木屋大厅中睡了。

他一早起来,走出大厅,这时候才能看到“城堡”的全貌,或许这真的可以叫做城堡。石头的地基铺满山腰,巨木支撑起架在上面的巨大房梁,牛角鹿角支撑的斗拱向两侧张扬,让城堡主堡像个巨大的牛头。

城堡四周由石头垒砌,将所有房木包围。从山下进入主堡的通道在关键处由一座石头的小堡垒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堡在流泪山的半山腰,正常人会疑惑如何取水,但从山顶直扑而下的瀑布为伯爵解决了这个问题,木质水槽将瀑布的流水从远处引来。连接瀑布的水槽边是一颗巨大的鱼梁木,红色的叶片,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他走了过去,近处可以看到,鱼梁木上的人脸。它面貌威严而残酷,红色的液体自双目流出,仿若嫉恨。

他在心树前艰难屈下未受伤的那只腿,对着心树祈祷。他有太多牵挂需要祈祷。

不多时他听到主堡前的哄闹声。伯爵回来了。

诺瑞伯爵——至少临冬城一直这样称呼他们的首领,有着和杂胡子一样的胡子,只是他的胡子纠结而乌黑,两边的头发野蛮但梳理得整齐,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强壮,他和他父亲艾德看起来差不多年龄。

“琼恩雪诺,你一定就是了,”在他看着诺瑞伯爵的时候,伯爵也注意到了他,“昨夜我在山下大醉,但霍克拼了命把我摇醒,说有守夜人带着重要消息造访。”他加大声量,站在高地笑意盈盈俯视着他,“告诉我,琼恩雪诺,我是回得太迟,还是回得太早?”

诺瑞伯爵至少比他高半个头,与杂胡子一样,风霜满面,但有着猎人的稳重,领主的威严还有商人的一丝狡黠,让人看不出他是个山地氏族人。也许他和其他粗犷的北境领主一样,在狂放的外表下,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艾德史塔克曾告诫过罗柏和他。

琼恩乐意跳过所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大人,”琼恩再次艰难行了一礼,“这不由我决定,而是由野人决定。”他将所知全部向眼前的伯爵讲述。万般辛苦就为这一刻。

“南方野人不多。”伯爵突然大声向大厅喊“霍尔玛!长城给的乌鸦没被烤了吃吧?”

霍尔玛从主堡大厅牵着狗出来笑嘻嘻搭话,“给喂得好好的,随时可以烤。”

伯爵没有多理他,转而向琼恩,“你会写字吧,把消息送给他们,让他们加强戒备。乌鸦跑得比猎手快。”

“霍尔玛昨晚已经放出了一只告警的乌鸦。”琼恩道。霍尔玛在一旁点头。

“嗯,做得不错!”

警醒黑城堡是当然,但这远远达不到目的。

长城需要人手,而如今极度空虚,即使做好防备,但若只靠剩下的残疾、老人,根本无法守住全副武装的野人,更何况,长城的城堡向南几乎没有防御能力。

“伯爵大人!”琼恩不想轻易放弃,但也无法强迫他直接援助黑城堡,“希望您还有其他乌鸦,我将给临冬城送去一只,如今只有他们还有力量击败长城外的野人大军,野人们将随时准备攻打长城。”

诺瑞伯爵没有搭理他,他命令猎手就地将猎取的鹿切分,要求管家安排人,给周边每户猎人都送一份。然后他让霍尔玛点起大厅的篝火,示意琼恩雪诺随他一起进去。

“哦,琼恩雪诺,你是谁?”伯爵在琼恩坐下后开口,“你穿的可不是黑衣。若不是霍尔拉和小鬼霍得,我可不信你是什么守夜人。”

“伯爵大人,我当然是守夜人,”说话让他头疼,像有人在他脑袋敲着鼓,“我是莫尔蒙总司令的事务官,是临冬城的杂种,艾德史塔克是我的父亲。”

“我只听说过耐德的私生女,”伯爵露出气恼的表情,仿若他父亲艾德史塔克是个私生活极不检点的人,“怎么还有私生子?”

“她是我孪生姐姐。”琼恩道,“她已被劳勃国王扶正,如今名为美伊史塔克,是临冬城城防司令。”

“好吧好吧,我承认,耐德在生孩子上比我厉害,可他现在死了,或许我的机会来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哦,你不要怪我,他人已死了,请你节哀。”

收起大笑后,他又沉默了一会,继续道,“孩子,快些将信写了吧,先写给黑城堡的,你一定有什么可以补充,然后写给临冬城的,管乌鸦的伙夫不识字,千万不能让他把信送反了。等你写完信,我们再谈谈其他的。”他语气开始变得柔软起来,琼恩只当这是源于临冬城的福利。

等他将羊皮纸写满示警后,交给霍尔玛,然后考虑该如何写给临冬城。

写作不是他的强项,他不能像写给黑城堡那样直接。他多次提笔,又多次叹气,不知该如何下手。

“笔上有刺么?”听他回复没有后,诺瑞伯爵继续,“那一定是纸在咬你。”

肯定有东西在咬他。他逼自己快速介绍长城所面临的所有情况,说明长城或他自己对临冬城的期待。“我是长城的琼恩,不是临冬城的”,他边写边告诉自己,想用文字压榨出临冬城的最后一丝力量。

后一封信交出后,他开始面对诺瑞伯爵,看他究竟有什么其他的可谈。

“你的兄弟,罗柏史塔克在孪河城参加婚礼时,被佛雷家族杀害,同时受害的还有北境的很多诸侯,领主或他们的亲人,他的母亲,凯特琳史塔克也一同遇害。希望你节哀,当然了,我会陪你。我的兄弟多半也死了,一百名诺瑞猎手恐怕一个也回不来。”

琼恩只有悲伤,但没有感觉到一丝意外,他的泪早已流干。

“杂胡子的孙女霍敏梦到了。她已提前告诉我。她的父亲也死了。大人您弟弟叫什么?”

诺瑞伯爵示意身边的仆从,侍从穿着猎装,像个猎人多于像个侍从,她为他端来了两个用牛角制成酒杯,其中一杯放到了琼恩手中。“欧文诺瑞。”他举杯向琼恩示意,“为罗柏、为欧文、为瑞卡德!”

酒毕,诺瑞伯爵紧握牛角,“死于战场,光荣,死于婚礼,令人发指。也许你该告诉临冬城的兄弟,我们在等他长大,也要告诉他,我们的耐心有限。”

这是个机会,琼恩心想。

“大人,我希望诺瑞可以派猎手随我一起防守黑城堡。只因,若是野人拿下长城,北境将再无机会南下复仇了!为了复仇,我们应该北上而非南下,但我们北上又是为了南下。我相信姐姐和我的兄弟,在收到乌鸦后,一定会向长城派遣援军,击败曼斯雷德!”

“呵呵,琼恩雪诺,要是我们防守长城,而临冬城迟迟不能协助,防守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将牛角杯送递回仆从。

“有意义,一定有意义。临冬城绝不会弃长城而不管。”他只希望美伊和弟弟们没有被仇恨蒙蔽。

“我信任耐德的临冬城,那不代表我可以信任他儿子的。”

您必须信。“我父亲是值得信任的人,我知道,但我以荣誉和性命为注,他的子女也一样可以信任。”

诺瑞伯爵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子女要是你,我倒是可以信任,但我没有见过他们,我只相信亲眼见过的人。更何况,以我了解,他只是个小孩子,你姐姐也只是个女人。我为什么要信任他们!”他重重拍了桌案,“我给你个提议吧!我的女儿,就是站在你身后的这个,我唯一的女儿,十六岁,和你很匹配吧,你若是承诺娶了她,我立刻征召战士,为你守卫黑城堡。”

这不是我的黑城堡,是整个北境的。

仆从脸色羞红,但勇敢直视他,像是在挑衅。她这个样子有些像耶哥蕊特,但耶哥蕊特不会脸红。琼恩心想。

“大人,您知道我是发过誓言守夜人,在心树前承诺过不娶妻不封地。”琼恩觉得诺瑞伯爵只是换一种方式拒绝而已,这让他有些气馁。

“呵呵,你倒是痛快,说什么守夜人。”他的大胡子一抖一抖,“你显然更该担心姓氏。”

这算什么,羞辱么?“大人,我没有那么骄傲。当然,我只是临冬城的杂种,配不上您的女儿。”

“罗柏是北境之王,他的继承人也是国王,你不是说,你的姐姐被扶正了么,你难道觉得自己没有希望?”诺瑞伯爵接过新的酒杯,“守夜人那里,也是一样,肯定有方法让你从誓言中解脱。”

多么天真的人才会认为这有可能性。他感觉失望,但仍想争取,“这绝不可能,大人。您大可换个条件。”

“换个条件?”诺顿一口饮完杯酒,“好,那就换个条件。你我比酒,谁能喝得更多,就算胜,若是我输了,便派兵。”

琼恩只觉得头又开始阵阵疼痛。就算他身体正常,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不行?那比狩猎和摔跤?要知道,我和耐德可比过无数次,他几乎就没有赢过。我们就是靠摔跤来决定是否听他命令的。”

要是全靠摔跤决定,他早砍了你的头。

琼恩已气急了,直愣愣盯着他。难道他看不出他已受伤,状态不好?要是等到他身体恢复,他多半是和曼斯雷德在这个大厅里比武。

“你还是不愿意。不过呢,我告诉你,想要我信任,要么赢我,要么用婚姻。史塔克与诺瑞上一次联姻还要数到两百多年前。”

“大人,我不是临冬城公爵,无法为您和史塔克安排联姻。这位小姐大可寻找其他贵族。”布兰登的婚姻可以为临冬城维系重要力量,而瑞肯,他几乎是个小孩子。

“谁说只能让我女儿嫁到临冬城?”

这句话让他心悸。他有些怀疑是否应该来这里求援。两个妹妹,他们在君临,根本不可能给这位伯爵续弦,而美伊,只看看这位伯爵的大胡子,便知道绝不是美伊的良配。若姐姐嫁这位,他宁愿放野人过长城,或许吧。

诺瑞伯爵再接过了一杯,这次他喝得慢些。

他是想让我提条件?

意识到这点,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走下座位,退到主座之下,向诺瑞伯爵致礼后,解开长剑。

“在我北上长城时,姐姐美伊史塔克赠送我此剑,”他抽出长剑,烟灰的波纹在剑身流淌,美丽至极,“这是瓦雷利亚钢剑,七大国中,只有少数历史悠久的大贵族才能持有。贵重程度不用多言。”

诺瑞伯爵停下酒杯,盯着剑,盯着他。

“我愿以此剑来担保临冬城值得信任和托付。您援助黑城堡后,若是临冬城不向曼斯雷德出兵使您后继无援,这把剑就是您的。”他等待了数个呼吸,但诺瑞伯爵仍不动声色,他内心长叹,只得加码,“我以长城、临冬城以及我姐姐美伊史塔克的名义向您承诺,您的每个战士和士兵都会被赠与一把优良的钢剑,一套皮甲,每一位牺牲的战士都将获得一枚金龙的补偿。”

诺瑞伯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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