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
“高参赞,您好,我是李乐。”
“哈哈哈,叫叔,叫叔就成,小树给我说了,自家孩子,别那么生分。”
“那,高叔?”
“呵呵。登过记了吧,走,先带你转转,以前没来过吧?”
“以前就来过一次,还是来填表的,不过是在那边那个门,没往里走。”
“那我给你当回讲解员。这地方,可是从前清就当做驻英公使馆的,一百多年了。”
“嘿嘿,那可麻烦您了。”
“嗨,小事儿,走,先带你看看这边的三个大厅。”
跟着这位高叔,李乐在这栋外观是腐国老味儿,里面却经过改造之后,带着国风特色的建筑里,除了各个办公室不好进,像什么亚当大厅,会议室,陈列室,宴会厅,餐厅,后面的小花园,还有俱乐部,都转着参观了一通。
一路听着高峰的介绍,知晓了这个并不起眼的楼里百多年来发生的故事。
“这里是原来前清驻英公使馆,后来被民国继承了下来,挂上了大使馆的牌子,再后来到了两国建交,那帮人就被请了出去,交给了咱们。诶,你知道顾维钧先生不?”
走到二楼的一栋房门前,高峰问李乐。
“知道,参加巴黎和会的代表么。不能秉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原则办外交,国家是不能玉碎的,这不是他说过的么?”
“呵呵,行啊,还知道我们的老前辈。”高峰点点头,“没办法,弱国无外交,咱们那时候能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不在合约上签字,可那也是国内巨大压力下的结果。诶,你是燕大的?”
“是,伍肆运动的导火索,不就是巴黎和会?”
“嗯,始于红楼。”高峰一指那个房间,“这里就是原来顾维钧办公的地方。”
隔着门,李乐看了看里面,又跟着往前。
“可当时接手之后,这18世纪就已经建好的两层的砖木结构小楼,馆舍房屋拥挤狭窄不说,整栋建筑更是早已残破不堪,要想办公很不方便。”
“于是时任代办的熊将军便回国请示,实在不行就把这楼给卖了算了,换个新地方重新盖。等见到周老师说起这事,周老师说,我在二十年代去的时候,还曾在那条街上住过,又问中山先生在伦敦蒙难,是不是被关在这个地方。熊将军说是,被关在前清使馆侧屋的一间阁楼里,面积只有不到十个平方,光线很暗,只在临街的墙上有个插上铁条的窗口,没有窗框,也没有玻璃。”
说完,高峰在有一间房门前停下。
李乐看到这扇门,“您说的,不会是这间吧。”
“对,就是这间。”高峰推开门,招呼李乐进去。
门里,一间低矮蔽塞的小房间,棕红色的地板,暗黄的墙面,李乐这个头,直接顶到天花板。
两尊半身铜像,分别放置在一大一小两张桌子上,就房顶中间的一个灯泡,照着亮。
铜像里,一尊一眼就瞧出是中山先生,另一尊,李乐凑过去,瞧了眼底座的名牌,James Cantline,中文名,康德黎。
“这位是?”
“这位是孙先生在西医书院求学时的老师康德黎。”高峰解释道,“羊城起义失败后,孙先生辗转到了伦敦,想寻求老师的庇护。也是在这里,剪掉辫子,留起小胡子,以逃避追踪。”
“但他不知道,他到的第一天,行踪已经被前清驻英公使龚照瑗雇佣的侦探给盯上了。有一天,孙先生在去教堂的路上遇到了三个人,闲谈之下,发现竟是老乡。三人见孙先生谈吐不凡,顿时一见如故,热情邀请他喝茶。孙先生一向重视结交华侨,也不疑有他,没多想就跟着他们走了。结果就是到了这栋楼下,就被这三个人给推了进来,就这样被绑架了。”
“之后呢?”李乐问。
“龚照瑗抓到孙先生,自然喜出望外,就即令人审问并严加看管,把人囚禁在这间屋子里,门外有两名守卫,有时增加到三人。之后龚照瑗密电前清政府,说已包租一条船,缺款7000镑,请求赶快汇来,想着等收到后就将人秘密押上这条船开回国。”
“为防孙先生逃脱,唯一窗户的玻璃被拆掉,装上了铁条栅栏。当时绝望之际,孙先生就想到了自己的老师,曾写下纸条扔到窗外街道上期望有人能通知,结果被看守发现,计划宣告落空。不过,幸好,孙先生没有放弃,他做通了公使馆佣人,一个叫柯尔的工作,柯尔答应帮忙,将孙先生写的信件,偷偷交到康德黎手中。”
“那之后,就是这个康德黎救了出来?”
“一个康德黎,还有一个孟生,通过他俩的营救,把这件事登上了报纸,在舆论压力下,孙先生在被秘密关押12天后,终于重获自由。”
李乐叹口气,“那要是没这位先生,历史走向可能就变了啊。”
“可不。”高峰指指墙上的挂着的两幅玻璃框装订的《中山先生伦敦蒙难纪念室记》和《中山蒙难札》,“之后,孙先生在这里又住了一个时期,结交了当时的名流,交流思想,还常去大英博物馆读书,组织华侨社团,筹集再次起义的经费。”
“那现在这个,是咱们复原的?”
“倒也不是,民国不继承了大使馆么,就把这间当成了纪念室。周老师知道后,批评熊将军没给汇报这件事,说:这段史料应该写出来,不应该单从经济问题考虑。把这地方卖掉、毁掉,将来再花多少钱也恢复不了。决定房子不能出售,按照原来的高度和外观重新建造,房子不够用,可以另外想办法,国家经济虽然有困难,为纪念孙先生,这笔钱不能省。”
“房子内原来的陈设,不增加,不减少,保护历史文物。建好后,还打算请教员写牌匾,挂在室外的门额上。”
李乐一抬头,看了看匾额,“这个,不是啊?”
“没办法,当时经济困难,国家也没多少钱,只能修修补补,等到国家拨款下来了,这边又遇到设计问题,就那么一直拖到八十年代才动工,改建成了现在的规模。”
李乐站在屋里愣了愣,放下包,冲着孙先生的雕像鞠了一个躬。
高峰看在眼里,点点头。
“走,去我办公室,咱们聊聊你问的问题。”
“谢谢高叔。”
“呵呵呵,来这里,就是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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