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胜利一招呼,“管他呢,上去问问,走!”

几个人呼呼啦啦起身,从上的一张土台子上,拿起镐把、螺纹钢、木棍,跟着胜利迎了上去。

车在水泥墩前,被拦住,车窗一摇,露出个圆寸脑袋,和一张好看的,年轻的,带着猫咪嘴,笑眯眯的脸来。

“嘿,哥几个,麻烦帮看着点儿宽窄,我开过去呗。”

“你哪的就让你过去?”几个人里,有人站出来,举着钢管儿,一指。

“不是,这不是北峪村么?”

“是,怎么滴?”

“大伟,先问问怎么回事儿。”胖子胜利瞧了眼车里,就一个人,倒是放下点儿心。

“哦,成。”那人凑过去,站到窗边,“问你呢,来干嘛的?”

“我来找村支书,问点儿情况。”

“找支书?胜利哥,这人来找鲁四叔的。”

“找我爸?”胖子疑惑着,凑过来,又打量车里人。心里一惊,乖乖,这人长了个娘们儿脸,可这身板儿,倒比男人还男人,不知怎的,打心里生出一股羡慕来。

头顶着顶棚,一手搭在车窗框上,倒像是在开卡丁车。

“你哪儿来的?来我们村,找我们支书干啥?”

瞅瞅车前的几个人,圆寸脑袋笑道,“我是燕大的,想来咱们村做调研写论文。这是我的介绍信。”

“介绍信?调研?”

接过介绍信,看了眼红章,倒不像假的。

“你叫李乐?”

“是,是我。”

许是燕大的名头在燕京这一亩三分地上叫的响。胖子胜利,一挥手,“成,我带你去。”

“得,上车,哥几个帮忙看着点儿。我好过去。”

胜利上了副驾,有人帮着看距离,挪着挪着,捷达穿过了拦路墩。

车子开进村,李乐瞧着两边的房子,先是一愣,再是放慢车速,仔细打量着。

一栋栋依坡而建的北方山居四合院的老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道路两边。

大路青石板,房子中间的小巷用青砖。扭动着枝干的老树和灰青色的石头房子像是透着笔墨的枯润,石子墙也仿佛带着韵律的起起伏伏。

台阶,石碾,石磨,古意斑驳的门面石梁,青草飘摇的古瓦旧顶,黑色厚重的大门,阳光茂盛处,慵懒的晒着肚皮的猫和狗。

再往前,又看到砖砌的过街楼,牌坊,戏台,挂着红布的古槐,大门敞开,挂着掉色牌匾的古朴雅致的关帝庙,若干个看不真切字迹的石碑,被低矮紧凑的碑亭遮盖,显然只是为了保护石碑而建。

置身村中古道,再看看村后高耸的红枫遍布的群山,李乐有了些许时空的错乱。

“哥们儿,这是你们村子?”李乐问胜利。

“咋?还能是别人家的?”

“这些老房子都是?”

“可不,都是各家的老房子,盖新房的都去了村子那头,这边都是些老人在住。”

“这得百十来年了吧?”

“不止,最老的,康熙爷时候就有了,听说是镶蓝旗一个都统的院子,不过就剩两进了。”

李乐点点头,只是看,不再言语。

顺着胜利指路,车子开到一个现代点儿,门旁挂着北峪村委会牌子的小院儿边上停了。

下车,跟着进去,在边上的一间散发着一股麝香味的屋子里,李乐瞧见一个脚上缠着绷带,一只脚穿着布鞋,肩头搭着一件褂子,坐在桌旁正写着什么的,五十多岁的大叔,小平头,圆脸微胖,和身边这叫胜利的胖子一样的蒜头塌鼻梁,脸上带着股抠字眼儿的思索,显然对写的这份东西,有些犯难。

“爸!”

“胜利,不是叫你在村口守着呢么?你跑这来干嘛?”

“没,这不有人来找你么,人从市里过来的。”

“市里?”大叔抬头,瞧见脑袋顶着门框的,壮硕的李乐,也是一愣。

“那个,支....”李乐刚要张嘴,才想起,也不知道人姓啥叫啥。

“鲁达,北峪村的支书。”这位金鸡独立的站起来。

“呃.....提辖?”

“呵呵,长辈看着水浒起的,没办法。”

“好记。”

“也对,你是?”

“李乐,燕大的,这是我的介绍信,因为要写毕业论文,正好解放前,我们学校的前辈在咱们村做过课题,我就想着,能给接上。”

“鲁提辖”接过李乐的介绍信和学生证看了眼,确认是燕大的真货,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呵呵呵,来,来来,坐坐,胜利,去里屋拿个杯子茶叶来,倒茶。”

“不用不用,白水就成。”

两人落座,寒暄几句,抿了口和市里那股味道不一样的白开水,李乐笑了笑,“到底是山清水秀的,这水烧开了,带着甜的。”

“可不,我们这儿山后有山泉水的,养人,延年益寿。”

“是吧,真好。”

“对了,你刚说什么解放前?怎么个意思?”

“是这么回事儿,解放前我们学校.......”

李乐把事儿说了,鲁达点点头,“倒是听老辈儿说过这么个事儿,老早了,还得是鬼子没来的时候,就从城里来了一群太学院的翰林和太学生,在村里租了房子,一住就是个把月,一起干活做工,吃住都在一起。年年都来,除了鬼子占了燕京城那几年断了,一直到解放后两年还有呢。再之后,就没了。我反正没见过,或者见过,也没印象了。”

“嗯,那些都是我们学校我们专业的大学长,我也是看以前的老论文时候发现咱们焦村的。”

“呵呵呵,老前叫焦村,后来村里发了一次大火,烧了不少人家,县里就说这名字不好听,焦就是火,改名现在的北峪。”

“还有这缘故。”

“对了,你这打算是做什么调研?”

“我这边,主要是......”

李乐话还没说,就听到门口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哐当”一声门响,冲进来了一个捂着脑袋,从指缝中渗着血的哥们儿,进来就喊,“叔,叔,胜利哥,打起来了,那帮人又来了,打起来了。”

“艹你大爷的,还敢来!爸,大喇叭,叫人。狗子,你赶紧去卫生室包一下,他妈的!”

胖子胜利一扭头,从桌旁拎起一根朴刀模样的家伙,转身,冲出了屋。

“我包个屁的我,胜利哥,等我。”

鲁达一看,喊了声,“你注意点儿!”

蹦跳着转身,趴到后面的广播台,拧开机子,拿起话筒,“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佳宇公司的又来了,抄家伙,村头,干仗去!!”

接连喊了好几遍,鲁达一甩身上的褂子,骂了声,“妈了个巴子,还敢来,这次让你们有去无回,CNMLGB的!李学生,你就在此处等我,莫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抓起墙边的一根镐把,当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出了院子。

又听到鲁达的喊声从院外传来,“老三家的,扶我一下,一起去,村口,干死他们!!”

之后便是不断地传来脚步声,大队人马,有男有女的嘈杂声,咒骂声,铁器,棍棒的敲击声。

小李厨子看着这一番操作,都蒙了,这特么是真的是法治社会下的北峪村不是替天行道的梁山?这是村支书,不是上了山的鲁提辖?

我滴妈耶,全村出动打群仗,械斗啊!大场面啊!

李乐琢磨琢磨,脚底一滑,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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