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突然从天而降,迅速把听寒和米店老板给包围住,其中一人高声道:“夺刀教在此,还不快滚!”

夺刀教?

听寒一愣。

她听过这三个字。她在雪飞楼待的这几个月并不止光和楼主吵架去了,也从弟子们口里听来了不少八卦,其中就有关于“夺刀教”的消息。

目前的局势是这样的。

那晚岩浆爆发后,三都的交通网彻底崩坏,锦都除了靠近水域的都城之外,以月落宫为中心,全体陷落。闽都东南和阑都一带则以闽都王府为界,被喷发的浆体生生隔断,连阑都的宋家都没能幸免于难。

而薛姝岚带着赵越通过秘密通道,潜入锦江,保住一命。

玉摘星和叶俏带着望朔等人,进入了十二狱——似水流芳阁,那里有三十六手和吞天圣宫当年预留下来的逃亡地宫。沈渊和练青穹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而后沈贤也带着沈瑜等人从这里离开了月落宫,在锦江附近遇上了孟锦舒。

由这件事情引发了无数后续,大的小的,新的旧的,那些沈渊做过的恶事全都被揭发出来,但事发之后沈渊和薛忱却都没了踪影。

阑都由于宋清岚和沈渊的关系,以“阑湘府”和“寂煞冥宫”为首,率先发起了声讨。

有了这两大门派的传播,这把火瞬间从锦都烧到了朝都,轰动了整个永安皇城,一时之间,江湖百家和无数百姓全都揭竿而起,不出三日,“杀沈渊,抄王府”的口号就已经烧遍了整个东隅,无数个沉寂已久的江湖门派接连自告奋勇地出来讨伐。

“夺刀教”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但与其说是江湖门派,不如说他们是一群充斥着正能量的起义军。

他们和屠神门相似,却又不太相似,组成他们的主力军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一群被迫罹难的地道的普通老百姓,其中还不乏体弱病残孕。

他们最初只有几百个人,除去伤的残的那些,就算是每家每户各自拿出一个青年人出来,也凑不齐锦衣卫一个小分队的数。何况这些青年人之中,大多数在进入夺刀教以前也只会砍柴插秧。可以说得上是完全不成气候。

东厂西厂也就根本没将这群人放在眼里。

毕竟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像这种被切剩下的木头残渣一样,东拼西凑出来的破烂起义军,肯定没多久就自行腐烂了。在严重缺乏物资又完全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情况下,不消管他也坚持不了一个月。根本用不着花费心思和力气去剿灭。

但就是这样一支不起眼、粗糙又劣质的破烂起义军,却狠狠地打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脸。

因为这堆破烂木头残渣不仅没有自行腐烂,相反的是,他们凭借着自己的那股子拧巴劲儿,相互依偎着抱团取暖,反而从不堪一击的木屑残渣进化成了一块坚韧的实木。

也许是因为木头的破釜沉舟唤起了东隅人民的勇敢,又也许是因为这份力量得到了某个江湖大佬的器重,这块实木生长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好,短短数月,就已经从几百人发展壮大成为几千人,甚至是几万人。

顺带着加上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夺刀者”,以“诛杀沈渊,打倒赵贼”为宗旨,分别在不同地区,以不同形式向永安宣战。只要赵韫一天不交出沈渊的头颅,宣战就一刻不止,一分不歇。

起名叫“夺刀教”的意义也非常简单直白,翻译过来,就是一群“夺刀的教徒”。

因为里面的教徒大多都是性情纯朴的农民,领头的也是一群至真至善之人,他们看不惯那些江湖门派趁火打劫的宵小做派,更看不惯西厂狗那些欺男霸女的卑鄙作风,于是拧作一根绳子发起了反抗。

这世界总是这样的。有人趁火打劫,就有人路见不平;有人欺男霸女,就有人惩歼除恶。尽管这世界已经癫得离奇,癫得可怕,也永远存在着这样一群正气凛然的人。

人手不够,就去招。手里没刀,就去夺。

横竖咱百姓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夺刀教”也就应运而生。

而且正是凭借着这股子不服输又能吃苦的蛮劲,教徒数量一直在极速猛增,成长速度不亚于之前的屠神门,甚至过之而无不及。

沈渊下落不明之后,赵韫因为贵霜的事情也忙得焦头烂额,西厂的权势巨大,完完全全成了皇权背后的掌舵者,开始借用战争的名义大肆敛财,要求向各地藩王征收赋税和徭役。

只要有人说出一句反抗的话,就要被当成是“叛军”、“起义军”、“破烂军”进行围剿,抓起来关入大牢,甚至是斩首示众。

各地藩王为了不被当成“叛军”抓起来,纷纷下了死命令,限令每家每户每月必须上缴相应数额的粮草、军饷,还必须发配至少一个劳动力充军。这自然引发了强烈不满。

于是加入“夺刀教”的人就更多了。

几万、十几万、二十几万……数不过来。

夺刀的指向也更加明确。

夺刀,夺谁的刀?——夺坏人的刀。好人的刀夺不夺?——不夺。

百姓们都当夺刀教众去了,官府拿不到钱,也抓不到人,藩王解决不了事,便只有拿剩下来的无辜人开刀,于是赋税不减反增,乖巧的人反而过得更加艰难,更加的民不聊生。最终造成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官逼民反。

这一场盛大的联合也就持续高潮。

听寒对他们的模样并不意外,因为这群教众本就是普通人,所以也没什么好特殊的,但当她亲眼见到时,还是被他们所散发出的精气神所震惊到了。

虽然很难以置信,尽管这世道已经如此癫魔化了,但他们的眼睛里,是真的在闪闪发光,而那抹光里赤裸裸地镌刻着两个字,叫做——希望。

察觉到听寒的惊诧,壮汉里的其中一人道:“姑娘,你别害怕,俺们都是好人。”

没等听寒回应,他又回头冲着听寒质朴一笑,“你别看俺们灰头土脸的,俺们只是长得糙了点,但是力气方面绝对杠杠的。而且俺们来给难民开路,从来都不收过路费的。”

他弯着眼睛笑,低沉的音色很贴合他憨厚的气质,而且带有浓厚的方言气息,虽然听寒听得费劲,但能够明显感受到他话里的温暖。

那些厂卫被突如其来的壮汉吓了一跳,又被刚刚那一嗓子嚎得虎躯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危险地提防着几人。像是在进行一场猎杀前的僵持。

“哼。什么夺刀教?老子听都没听过!”

半晌后,一个厂卫冷笑两声,十分不屑地提刀走了回来,他单手将刀出鞘,看着那个说话的张狂道:“绣春刀见过吗?老子手里这把可是前锦衣卫指挥使用过的东西!不是夺刀教的吗?有本事,就过来夺啊!”

很显然,他对这群夺刀教众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以前,认为这不过是一块不足为惧的朽木。

几个壮汉闻言一怔,似乎很久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厂卫了,旋即用炯炯有神的大眼仔细盯了眼他手里的刀,听寒听见有人咬牙切齿地嘟囔:“奶奶的,还真是叶大人用过的。”

接着,那个口音比较突出的道:“是了,俺就说怎么找这么久都找不到呢,原来到这里来了。看来这孙子脑子不太行,运气倒是好得不行。”

“你说什么?!”厂卫恼羞成怒,气得帽子都颤了一下,啐道,“妈的,正好这刀在我手上还没见过血!老子今天就发点善心,让你做这第一个刀下魂!”

他说完就挥刀往众人砍了过来,米店里的人见势不妙,纷纷惊嘶哇吼地要往外头挤,听寒回头喝道:“都冷静点!”

那些人手上都或多或少的裹着一袋半袋粮食,是刚才趁老板不注意,悄咪咪伸进大米袋子里抓的,这显然是趁火打劫,说他们是一群偷米贼也不为过,也许是本身就良心不安,竟然被这一喝给摄住了。

“哗啦啦”一声清响,几袋大米洒在地上,又是“噌噌”两声,厂卫们一拔刀,众人立刻被吓得胆战心惊,各自连滚带爬地逃难去了,有的一面逃,还不忘从地上捧几把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老板盯着那些被踩来踩去的白花花的米粒,一时间痛心疾首,捶胸痛呼:“你们!你们——!命可以拿走!但是米要给我留下啊!我家里也还有个三岁的老二要养活啊!”

听寒一时哑然失笑。

“走?谁允许你们走的?今天的粮,都交够了?”一道嚣张又刻薄的声音破空而出,不远处又涌上来一拨厂卫,个个胸口都印了两只鸳鸯,迅速把米店给围得密不透风。

这边的厂卫见了来人,皆垂下头毕恭毕敬道一句:“千户大人。”

听寒闻声看过去,见说话之人穿了一身浓墨似的黑袍,戴着工整的乌纱帽,骑着一匹皮毛光亮的黑鬃马缓缓而来,让听寒不自觉想起一位故人。

而待他走近之后,听寒却遗憾地发现,那张脸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叶无声,而是新任西厂千户——路余冰。

一个踩着对自己有恩的上级上位的伪劣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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