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尽职尽责地在沈瑜面前去扮演一个合格的乐天派,总是在沈瑜郁郁寡欢的时候积极开导他,可他其实每每看见沈瑜独自忧愁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哭。为沈瑜心疼到哭。
沈瑜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要被人这样利用和对待?孟锦舒不止一次地将他和沈瑜的身份对调,发现如果是他经历了沈瑜这样的人生,他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谢谢你。子安。”沈瑜的目光也渐渐湿润了,孟锦舒是他身边最后一个挂念了,他不能再失去他,不然他真的会疯。
“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简直丢死人了。”孟锦舒歪歪扭扭地从沈瑜身上爬起来,他不敢抱太久,怕等会儿就舍不得放他走了。
孟煜川深谙自己弟弟的性格,张开怀抱让他到自己身边来撒娇,孟锦舒一个控制不住,就又开始哭:“哥——,我不想让他走嘛——”
温澜生拿了手帕过来给他擦泪,哄小孩似的道:“宣中和梓晤隔得也不远的,等我们什么时候回梓晤去,你去找沈公子也可以啊。”
孟家在梓晤有宅子,是以前孟家爷爷还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孟锦舒经常过去小住,这地儿沈瑜也知道,找起来不麻烦。
孟锦舒一想,觉得行,反正以前他和沈瑜也是如此,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是一起住得久了,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而已。也就不哭了。
孟煜川看向沈瑜,原本打算说些体面话,但他多多少少也从孟锦舒口中听说过沈瑜和沈贤的关系,也知道沈渊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便道:“下个月初是我和澜生的婚宴,两位若是不嫌弃,一起来热闹热闹吧。”
孟锦舒一听,登时急了,指着沈贤道:“你请他做什么?我不喜欢这个人!你不许请他!你请他我就放狗把他撵出去!”
孟煜川给他一个眼神:“你连你温姐姐的面子也不给?”
孟锦舒这才松口。擦干眼泪,道:“沈瑜来就行了,某人如果有点自觉性,知道该怎么做,我就懒得备狗来咬你了。”
沈贤一言不发,在沈瑜说了“一定”之后,他才向孟煜川点了点头。
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李幕时脸上划过一丝异样的神情,只有竹青旋察觉到他的沉默,问他:“怎么了幕时兄?你也想讨个媳妇儿了?”
李幕时笑笑不说话,他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段忠杰,小声道:“怎么样?我就说我还是收敛了吧?我要是也学他这样子,那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段忠杰闭了闭眼,悄悄掐了把他的细腰,“没个正形。”
顾西岳恰好看见了这一幕,赶紧抬手捂住眼睛,无言以对。
“前辈你就留在这里吧。”沈瑜回头看向毒圣,老头子已经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面睡了有一阵了,闻言一骨碌挣了起来,差点闪了他的老腰。
沈贤见状终于开口:“老人家还是要多注重身体。”
毒圣在竹青旋的搀扶下慢慢走过来,“你看不起老头子是不是!老头这身骨头还硬着勒!再给我来半斤罗浮春!暴打三个你这种身板的,都——不是问题!”
竹青旋看不下去了,低头笑道:“省省吧。就会吹牛。”
沈贤转身,一个口哨吹出去,外面就过来了一只马儿,他看向沈瑜,“来得匆忙,只有一匹马……”
“我呸!你骗什么三岁小孩呢!”孟锦舒不上他这当,抓了沈瑜的手就往马厩过去,一面走一面吩咐道,“茂竹、修林,备些吃的用的,我要亲自送我最好的朋友出城!”
沈贤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对沈瑜道:“城门口等你。”
沈瑜道:“嗯。”以防万一,他又加上一句,“你别误会。我跟你回闽都,只是为了拿回我娘的尸体,和你没有关系。”
沈贤冷着脸,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回答:“我知道。”
***
时间倒回——大火发生的两天前。
深夜,朔月当空,一暗卫急色匆匆地从屋顶上飞驰而过,落到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上时,便忍不住上报:“郡主!不好了!城南失火了!”
几只昏黄的灯笼靶前,沈莺莺正专注于拈弓搭箭,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影吓了一哆嗦,怒目道:“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你想死是不是?”
“你刚才说什么?”沈莺莺回头,眼底突然倒映出一点火光,而闽都南侧的上空赫然盘踞着一条火龙,火舌冲天似的蔓延过来,烧得满目通红。
沈莺莺揉了揉眼睛,长弓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她迅速跑上了了望塔,被这触目惊心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城南的一切都被包裹在了大火之中,百姓们全都像一只只灯笼靶似的,在大街上狂奔!
“去叫沈贤!让他集结护卫司!”沈莺莺抓起佩剑,吩咐其余暗卫,“其余人立刻随我去把城南封锁住!不能让火势继续蔓延过来!”
匆匆收拾好后,她翻身上马,等待沈贤的调令,却迟迟没有等来人影。
沈莺莺马鞭打在门栏上,大喝道:“沈贤!还不快出来!”
刚打完,身后就走过来一匹白马,马上之人面色惨白,眼圈青黑,神情呆板得好似刚刚回魂。
沈莺莺一晚上被莫名吓到了两次。
她和沈贤住的地方不算远,但自从前天沈贤回到王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算起来,从朝都之后,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虽说一时不解,但还是没忍住骂他:“你在做什么?!着火了你看不见吗?!”
沈贤眼光动了动,望见火光,才猛地从失魂落魄里挣了出来,“走吧。”
“这是什么?”
沈莺莺注意到他手里的一沓宣纸,上面似乎画了些什么符号,沈贤将纸张随便折了,塞入怀中,道:“莺莺,抱歉,我要去一趟锦州。”
“什么?”现在这情况你要去锦州?沈莺莺气不打一处来,“搞什么?你不是刚刚才回来吗?”
但不容她再说些什么,沈贤已经骑着马奔向了长街,沈砚带着护卫司道:“郡主,世子将全部护卫司都留下了,让我们一切听您差遣,首要保证您的安全。”
“什么?”沈莺莺今晚第三次震惊,“干嘛突然叫我莺莺,他终于疯了吗?”
然而,当沈莺莺再次看向火舌之处时,突然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火光的汇聚点,就在锦州。
“真疯了吧......”
*
火色燎天,沈贤快马加鞭地闯入了那烈焰之中,宣纸上的每一字、每一划都将他灼得比被架起来炙烤还要痛。
他想起来了。
在看完这些手稿之后,沈贤就已经知道了沈渊想要做什么,也知道薛忱为什么会被灵蛇派劫走了。
而这些全都是他留下来的祸患!
最糟糕的是,关于上辈子的事,他好像全都想起来了。
关于他和沈瑜的一切,都在这些文字和这场大火之中愈描愈清。
他从来都不爱沈瑜,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他不爱沈瑜,却又享受着沈瑜对他的爱慕和付出,于是理所当然地用他来试药;
他不爱沈瑜,在沈瑜患病之后对他生出无尽的嫌恶,用火去烧他身上那些丑陋的裂痕;
他不爱沈瑜,所以强迫他利用身体去为自己换取利益,做不好就关进笼子里挨打挨饿;
他对沈瑜这种断袖厌恶到极致,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断袖这种肮脏的东西,他觉得像这种有残缺的人就应该去死。他羞辱他,辱骂他,就算是沈瑜主动来引诱他,他也只会骂他恶心,羞辱他的脸让自己反胃;
甚至那些不堪入眼的画像也全都是出自他之手,却被这辈子的他拿来当作威胁沈瑜加入三十六手的利器......
他不爱沈瑜,从来都不爱,但是为什么在沈瑜死后,他又会觉得如此空虚……
“报应......哈哈哈!报应!”
穿过重重火光时,沈贤脸上已满是泪痕,他不敢想象,沈瑜这辈子究竟是如何能够忍他忍到现在的......
沈瑜恨他!是他的报应!
沈贤骑着马驰骋在初夏的阳光之下,脑海中不断响起沈瑜的那句“和你没有关系”,心痛的感受终于是蔓延到了他的身上来。
沈瑜真的不爱他了。
他从他的眼神中能够感受得到。
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
孟锦舒送沈瑜出城了,分别时又恸哭一场,毒圣最终还是醉得不省人事,留在了孟府,沈瑜拜托段忠杰和竹青旋留下来照顾他,自己和顾西岳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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