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火般的霞光透过叶隙,饼上撒芝麻般在洞口旁的藤碑上抖落斑斑点点,依稀可见六个奇诡的古篆:

白虎岭白骨洞。

三妖站在石阶前,见山门半敞,临老远便听到洞内喧嚷哄闹之声。

黑狐、阿虎对望一眼,都多少从对方脸上看出几分不自在。

走在最先的袁通习以为常,双臂枕颈,对此视若无睹。

转过一个拐角,不远处隐隐有火光传来。

行不数十步,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开阔的穴堂。

高约七八丈,宽约二十,角落里尸骨堆积如山、皮毛遍地。

正北矗一座高台,台上立一张虎皮石床,罗帐后空空如也,两旁各吊一排人头骷髅,黑黢黢的颅腔眼洞里鬼火冥灭。

床前的石桌上杯盘落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果蔬、山药黄精、美酒珍馐,却无人光顾。

此时,厅穴中央正燃着一拢篝火。

能做的最大反抗,便是从破锣嗓子里挤出几声冷硬微弱的呻吟…

生人至此,如坠阎罗。

而这,仅是白虎岭上的日常。

袁通抱臂站在入口处,只睨了眼陷入狂欢的群妖,便迅速移开目光,吐掉草秆,无奈叹了口气。

他今生虽脱去人壳换作妖皮,但过往思想上的道德观念依然存在,亲眼目睹面前这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难免会感到别扭难受。

只是妖微言轻,活着已属不易,实在无力,或者说也没心思去改变什么。

正如先前黑狐所言,在这个凡人如草芥、妖命似蝼蚁的西游世界,人杀妖,妖吃人,人妖两族互相倾轧,早已构成万劫难解的宿命之环,三界内无人能逃,这是天地间不变的自然法则,就连高坐灵宵的玉皇大天尊和西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祖也束手无策,又遑论他人。

“真香呐,好想...”

见此场景,黑狐两只小眼直戳在烤得金黄冒油的炙肉上,鼻头耸动,隔空嗅个不停,眼底尽是贪婪,活脱脱一副老饕模样。

许久没沾荤腥,如今一见,这狐妖就好比馋猫见了肥鱼,一颗心好像长了层厚厚的癣子,怎么挠也不解痒,连魂儿都快要被那飘飘肉香勾飞了!

抬脚想要舍下面皮上前讨一杯残羹,突然好似想起什么,动作蓦地一僵。

转脸瞅瞅身侧的袁通,又瞧了瞧另一旁的阿虎,狭长的脸上一阵扭曲挣扎,最后化作一声长叹,伸到半空的脚趾硬生生缩了回去。

算了,再忍这一阵...

多好的肉啊!送到嘴边却碰不得半点...

可惜了…

想到委屈之处,黑狐几欲堕泪。

为了这个家,我实在付出太多!

一旁的阿虎心思不深,说好听点叫单纯,难听点就是蠢,压根儿看不出俩兄弟心中所想。

只看着不远处男女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莫名觉得有些悲伤,头颅渐渐低垂,忽地记起黑狐训斥,噌地又抬了起来。

三妖贴墙而立,望着数丈外那群正在大快朵颐、宰人吃肉的妖怪,一时陷入沉默。

浓重的黑暗如溪如瀑,将他们与群妖悄然隔绝,恍若置身两个世界…

恰在此刻,一道突如其来的庞大黑影将他们紧紧笼住。

腥风袭来,一张眼窝深陷、双目血红暴凸的满是黑毛的长脸粗暴地闯进了三妖的视线。

“我说!你们三个小崽子又偷懒跑去哪里顽耍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锯木头般的粗重声音响起,三妖只觉鼓膜上狠狠挨了一记老拳,慌忙往前踉跄半步扭头朝身后看去,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此刻他们这才惊愕地发现,身后靠的哪是一堵墙,分明是一张黑乎乎、圆滚滚的肚皮!

而那肚皮的主人不是别的,正是洞主白骨夫人座下右先锋———

一头修行了两三百年的豺精!

黑狐应变极快,几乎在看清说话之人的瞬间便凑了上去,脸上挤出一抹谄媚,搓着手低眉顺眼地问候道:

“原来是您啊!巧诈奸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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