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匆匆赶来的唐则,看到老宅一侧的巷子里,唐钊怔怔地站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看向老宅。
唐则快步凑近,问道:“进去吧?”
唐钊摇了摇头,催他走:“你快去吧。”
唐则也不急,苦笑道:“进去换了衣裳,趴在她跟前,如果哭不出眼泪,只干嚎,大家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唐钊白了他一眼:“与我何干。”
唐则无奈地笑着,“说实话,以前我是真恨你。她怎么就为了你的灵丹妙药不顾我的死活?”
唐钊也不落下风:“她给你们请的都是长安城名声极好的夫子,教你们四书五经,而我只能跟在她身边,学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阳谋。”
好吧,彼此彼此,彼此羡慕。
“哟,还争风吃醋哦?”
唐钊转身,“赶紧去哭奶奶吧,不然可没你的地方表演了。”
唐则看着唐钊看似潇洒的背影,勾起唇,快撵了几步,勾起他的肩膀:“你这名义上还是唐家人,你也得去一起哭。”
唐佑孄跪在棺前,一把一把地往火盆里扔进纸钱,老太太一辈子风光惯了,大手大脚花银子,讲排场也习惯了,到了下面可不能亏待着她。
霍三星已经闻讯赶过来,看着唐佑孄瘦弱无助的背影,只觉得整个心都疼到发抖。
霍三星见唐佑孄在烧纸钱,唐保宇在门口迎宾,便开口问道:“唐飞呢?”
这种事,有很多讲究,有大管家在,总归会有条不紊一些。
唐佑孄红着眼睛摇头:“不知道。大概忙着迎宾吧。”
唐飞根本没有出面,迎宾处没有,守棺这也没有,他是老太太临走之前在身边伺候的人,也是他第一个发现老太太自杀,现在怎么突然没了踪影。
龙池边上,深更半夜,有呜咽的痛哭声音,一阵一阵、似有若无地传来。
吓得更夫绕道而行。
今夜没有月亮,龙池边上一片漆黑,只有被夜风掀起褶皱的池水,有星星点点的倒影。
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正坐在池边,放声痛哭。
这人正是众人找不见踪影的唐飞。
唐飞是汤老太爷的贴身小厮,因为头脑明白,有眼力见,一步步坐上了总管的位置。
陆曼曼嫁进唐家后,便开始掌管后院,跟唐飞接触也渐渐多起来。
陆曼曼头脑缜密,行事果断,汤老太爷也知道她这一点,产业上越来越多的问题也都会讨她一个主意。
唐飞见多了各府的当家主母,都是文文弱弱,一副经不起大世面的样子,见到自家爷找了一个如此能干的小娘子,减轻了自家爷很多烦恼和负担,更是对陆曼曼格外的敬佩。
唐老太爷走了以后,唐老太太一个小娘子不仅恪守妇道,把四个孩子都一手养大,而且养得很好,更重要的是里外一手抓,把唐家的祖业扩张了不止一倍。
别人都说陆曼曼行事太过刚硬,心狠手辣。
虽然大兴朝小娘子地位也不低,但是孤儿寡母总归容易让人动些心思,如果不是陆曼曼这般强硬,唐家老宅早就成了一片废墟。
“唐飞,你说你家爷,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就这么走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曼曼偶尔也会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问一句唐飞。
“夫人,您受累了。”
那时候的陆曼曼还十分年轻,就早早抛去了桃红柳绿的襦裙,整日一身青黑,头上也不见金银首饰,最多的是玉簪。
她在用一切可以证明自己年少老成的装扮来打扮自己,就是为了给五个孩子一个坚强的后盾。
后来,唐佑妏嫁了人,唐保宇和唐保宣入了仕途,唐保宸从军,唐佑孄娇养着。
唐佑妏丧夫回家时,陆曼曼在她面前从来不曾说什么,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再一次问唐飞:“孤儿寡母多么难呀,可是我的妏儿太柔弱,婆家又不在乎小娘子。她们可怎么活才好?”
深夜的忧郁,总会在看到第二日的太阳时,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时候唐飞其实很心疼陆曼曼,如果自家爷还活着,这些事根本不用她来操心。
陆曼曼很快把唐佑妏带回来的小娘子入了唐家族谱,取名唐思,悉心教导。
可是那妏娘子,大概有这么一座如山的娘在前面挡着风雨,她根本不了解陆曼曼的良苦用心。
唐佑妏整日郁郁寡欢,陆曼曼便寻了花匠,开了花房,只要唐佑妏能出门走一走,笑一笑,陆曼曼可以做任何事。
可是一来二去,唐佑妏跟花匠对上了眼。
唐思本就是夫家抛弃的小娘子,陆曼曼费尽心思给她改了族谱,又一朝入宫,作为亲娘的唐佑妏,如果能二嫁,能高嫁,自然不会有流言蜚语。
但是如果唐佑孄跟自家花匠喜结连理,这满城的吐沫星子,光想一想就知道能有多难听。
陆曼曼知道那个叫阿祥的花匠是阿茶的侄子,阿茶是她情同姐妹的陪嫁丫鬟,可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个坏人她来做,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没有人听。
陆曼曼只能狠心,设计了阿祥的死。
本以为,唐佑妏也只不过伤心一阵子,她只要给她选一个知冷知热的小公子,慢慢就会忘却这本不应该存在的一段情。
阿茶也会埋怨她一阵子,她会补偿阿茶和阿茶的家人,让他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唐佑妏竟然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那天,陆曼曼第一次在唐飞面前流泪:“唐飞,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我整日忙于生意,把妏儿交给一个花匠,才让她走错了这一步。
我造了孽,把阿茶的侄子害死了,却又留下了一条生命。”
陆曼曼不是没有想过等唐佑妏生下孩子后,交给阿茶,也算是一些宽慰,哪知道,那个傻孩子,竟然在生下唐念后,便离开了。
唐飞觉得陆曼曼的命好苦,老天怎么就可着一个人碾压。
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接到报丧的世家,都开始准备往唐家老宅吊唁。
唐慈在老宅门口,碰到了同样姗姗来迟的唐念和茶婆婆。
唐慈第一次仔细端详着这位一向逆来顺受、温婉贤良的唐念,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出给老太太药汤里加料的事,又被唐则算计了一番,到手的掌舵人身份还没热乎就飞了,顿时好像找到了发泄口:“哟~你还敢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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