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山善于与外人交流,对家人却很少闲聊。虚与委蛇久了,丢失了与家人交流的能力。
躺在床上的少年刚刚给他展现出了久违的一面,专属于家人之间的温情和撒娇,不经意的触碰到了他内心那唯一一块没有被灰色霸占的角落,让他难得的露出真实的微笑。
“徐叔,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唐钊明亮的眼睛盯着徐秀山。
徐秀山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
唐钊眼睛里的恢复了学神采,咧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一直是个好青年,努力学习,认真工作,勤于锻炼,日行一善。老天不会亏待我的。”
徐秀山不知道怎么应对,他感觉精明算计会弄脏这个干净的年轻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无奈的问:“你不怕死?”
本以为这个明媚的年轻人,身上的正义之光,会继续发出光辉,拿着不用伤害别人为代价苟活的理由,回答他,人固有一死。
但出乎意料,唐钊眼神里有向往、有愧疚、有思念,最后化成一声轻叹:“怕,特别怕。”
徐秀山一愣:“什么?”
唐钊眼里的情绪凝聚成泪水,蓄在眼眶里流转:“怕奶奶爸妈对我的守护付诸东流,怕爷爷得到又失去受打击,怕等我去哄的女孩失望。”
唐钊说完的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他有点不好意思,拿起枕头想擦干净,看到了枕头下的手机。
唐钊没有任何防备兴致勃勃跟徐秀山分享自己的相册。
奶奶站在老槐树下,双手拄着拐杖,笑成月牙的眼睛和没有牙的嘴巴。
瘦瘦的爸爸和胖胖的妈妈坐在自家修表店里,不好意思的头贴在一起。
一黑一白两条土狗,在小河边奔跑。
一个圆脸的女孩,站在一个破旧的阁楼上,两个眼睛弯弯的看着镜头,那眼神充满爱意,那是看着爱人的眼神。
“这是我奶奶,一个漂亮的没牙的老太太。这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可浪漫了。这是家里的两条狗,他们叫黑白双煞。这是我要娶的人,我们在一起八年了。”
“活着多好,好想她。”唐钊怔怔的盯着女孩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唐钊自言自语了一阵。最后扭头看徐秀山:“可那个男孩,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因家人而来,未来也会有人在等他。”
徐秀山承认,他被唐钊感动到了。干净的世界和正确的三观。
徐秀山怔怔的看着唐钊。做领导久了,徐秀山的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自带压迫感,公司下属都怕他,私底下都说他让人揣摩不透,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唐钊坦荡、真诚,平静的对上徐秀山的深入心灵深处的眼神,再往后的日子里,让徐秀山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一步步感受到唐钊带来的威严。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唐钊把自己的生活分享给徐秀山,在徐秀山千篇一律的工作中,难得有这一段温情时刻。
医生听到呼叫,赶来给唐钊进一步检查。
晚上,徐秀山继续陪床。继续陪唐钊回忆他的生活。挺俗的,没什么特别,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苦中作乐。
唐钊描述出来,分外温馨。
说实话,他与富家子弟接触的多,几乎都是纸醉金迷。上进的富二代也有,多数故作商业精英。流落在外找回家族的年轻人,都在努力融入富贵。
唐钊这样一个,眉眼英俊,浑身温暖,却一直在思念过去生活的,倒是第一次见。
徐秀山问:“以前就这么好?”
“嗯。”唐钊眼神柔和,“奶奶爸妈都不在了,不知道黑白双煞有没有喂。我奶奶从小跟我讲小时候有人给我看相,说我家门口的大槐树是华盖,说我的耳朵一边特别大,是因为看家里太清贫不想来,被揪着耳朵送来的...”
顿了一下,唐钊长叹一口气:“我生病之前,她家里把她接回去了,嫌我家穷。等我病好了,我就回去跟她求婚,徐叔,你说我现在也算是富人了吧,她不会在夹在中间为难。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徐叔笑着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很轻的“嗯”了一声。
夏天晚上,知了不眠不休的叫。病房里安静下来。徐秀山脸上的笑容渐渐的退去,眼神清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在唐钊身上,看到了乐观,感受到了知足。
徐秀山没有跟唐钊说,未来他将要面对的什么。在他们回忆温馨过去的这一天,他其实很难过,因为他刚刚的得到消息,他和老爷子布在公司的一个关键职位上的人,被送进了监狱。
那个人叫王一健,是董华涛从小资助的学生。进入公司从基层做起,脑子灵活,处事圆滑,很快做到了采购经理。现在搜集的很多证据,都是他拿到的。好几个月没有联系到,据说是去度长假,今天传来了他入狱的消息。
那是他手把手带起来的年轻人,却落到这样的下场,最后几个月不知道经历什么艰难,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拍板定局。
王一健的下场让徐秀山极度的自我怀疑,公司正常运转,业务有进项,员工上班有薪水,掌舵者是谁重要吗。自己到底在充当什么角色,又起了什么作用。
唐钊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公司面临一种新的可能,新的未来。
徐秀山希望唐钊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孩,阳光明媚的过一辈子。
他不想再继续过尔虞我诈,不想再有人被当做棋子承受不该承受的后果。
“徐叔,你回家睡吧,有事我会按铃找医生的。”
“没事。”
“你还要上班,在这里休息不好,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睡吧,我出去抽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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