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春晚的雪花屏里,赵本山刚说出"改革春风吹满地",整个镇子的鞭炮声就炸响了。

张煜跑到院门口,看见周大勇在冰面上放"二踢脚",某个冲天炮的火星点燃了木材厂废料堆,映得半个镇子红彤彤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

三月开江时,张煜在语文课上学到"一年之计在于春"。

他模仿朱自清的笔调写周记,被王建国用红笔批注"堆砌辞藻"。

李晓燕的作文本在女生中传阅,她写的《我的供销社妈妈》里,藏着对张煜帮忙搬货的感激。

体育课恢复那天,操场上的冰化成大大小小的水洼。

周大勇带头打水漂,瓦片在泥浆里划出断续的弧线。

张煜在柳树下背单词,忽然发现去年秋天埋的玻璃弹珠发了芽——其实是冰层消融后露出的啤酒瓶底,在春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清晨。

四月的晨雾裹着柴火气息,张煜推着二八自行车穿过兴隆镇早市。

车把上挂的网兜里,铝饭盒随着颠簸叮当作响。

卖豆腐的老汉掀开棉被,热气腾起在半空结成细密的水珠,落在李晓燕递过来的搪瓷盆里。

"二斤水豆腐,多给点卤。"李晓燕踮着脚递钱,碎花衬衫袖口露出半截红毛线手链——那是女生间流行的编法,用拆掉的旧毛衣线搓成。

张煜看见她手背上沾着蓝墨水,想必是早自习偷赶作业时蹭的。

一转眼,时光如梭。

期中考试前的教室像个蒸笼。

王建国踩着吱呀作响的讲台发卷子,油印试卷的墨香混着后排煤炉烤地瓜的焦甜。

李晓燕把橡皮切成小块分给周围人,周大勇用铅笔在桌角刻"早"字,木屑纷纷扬扬落在过期的《中国少年报》上。

"这道题选C。"张煜用脚轻踢前桌板凳。

暗号顺着课桌间的缝隙传递,李晓燕的麻花辫梢系着红头绳,向右摆动三次代表选择题答案。

监考的老孙头抱着搪瓷缸打盹,缸底沉着厚厚一层茉莉茶渣。

杨花纷飞时。

五月杨絮如雪,劳动课改到江边植树。

张煜握着比自己还高的铁锨挖坑,汗湿的的确良衬衫贴在背上。

李晓燕拎着铁皮桶来回运水,桶里漂着的杨絮像撒了层。

周大勇趁老师不注意,把刚捉的泥鳅塞进树坑,说是要给树苗"加餐"。

"快看!"不知谁喊了声。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抬头,供销社新买的彩色气球飘过江面,拴着的广告条幅上"康师傅方便面"几个字在风里翻卷。

直到多年后张煜才明白,那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鲜活注脚。

午后。

周六替母亲值班时,张煜发现了柜台的秘密。

装水果糖的玻璃罐底压着本《射雕英雄传》,书页间夹着泛黄的粮票。

李长海来买大前门,烟盒锡纸被他小心展平——国营饭店的后厨要用这个包烧鸡。

傍晚换班,赵婶拉开生锈的铁皮柜:"帮婶子搬搬货。"

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压箱底的的确良布料已微微发黄。

最底下竟藏着台海鸥相机,快门声惊飞了檐下的家燕,胶片转动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暴雨如骤。

六月的雨来得急。

放学路上,张煜把书包顶在头上狂奔。柏油路面的热气混着雨腥味蒸腾,供销社屋檐下挤满躲雨的人。李晓燕的白球鞋踩在水洼里,帆布面渗出的水迹像幅写意山水。

"接着!"周大勇从国营饭店后门扔来塑料袋,三个烫手的韭菜合子在空中划出抛物线。

油渍在塑料袋上晕开,混着雨水流进排水沟,引来几只麻雀啄食。

王淑芬举着油布伞找来时,看见三个孩子蹲在台阶上分食,雨水顺着瓦当串成珠帘。

夏夜,乘凉。

期末考试结束那晚,全镇人都搬着板凳到粮库广场。

露天电影幕布挂在两棵老榆树间,《大话西游》的盗版带子播到至尊宝告白时,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年人们用这种方式掩饰悸动。

张煜和李晓燕坐在麻袋堆上,周大勇摸来的青玉米在暗处飘香。

放映机的光柱里浮尘舞动,如同银河倾泻。

当紫霞仙子飘向太阳时,粮库保管员突然拉闸,黑暗中的口哨声、笑骂声和蟋蟀鸣叫编织成仲夏夜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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