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先生是没听懂?”离天沉声说道,“还是二位觉得有资格与太师称朋道友?”

谢君豪摇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谢某布衣亦敢傲王侯,今夜我们二人是为太师而来,也希望你不要拦我们。”

“那就得罪二位了。”离天展露出藏在袖下的红手套。

他本就低调,一直低眉顺眼跟在太师左右,不过是因为他眼上的刀疤太过惹眼。

情况紧急,一触即发。

“离天,让他们进来吧。”太师悠悠的声音还是传来了,“我以为会是别的人,没想到是你们谢家兄弟俩。”

太师发言,离天让开了身位,退回府内,回到被下人抬来一张太师椅端坐在府苑内正厅门前的董祝身边:“太师。”

谢君豪与谢宣同往。

“老太师,别来无恙。”踏入太师府,谢宣解下背上书笈,看着那白发苍苍的太师府主人说道,“一直不明,之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人王离天为何会突然销声匿迹,原来是被太师收编入囊中。”

“哈哈。”太师舒朗笑道,“你们江湖上的事情,老夫了解不多,离天不过是老夫府上的一位管家罢了。”

轻轻一句话,解开了谢宣对离天的控诉:“谢大谢二今夜前来,恐怕不止为老夫贺寿而来。”

谢宣将书笈至于地面,说道:“为太师祝寿,寿礼于此。谢宣同样有一事,想请教一下,身为北离脊梁的太师,何谓风骨?”

离天不满呵斥道:“谢宣先生,既然为太师贺寿,炎炎夏日带一筐木炭来是为何?”

还未等谢宣回答,董太师便笑着解释道:“离天,这谢家的小子们,借一箱木炭嘲讽老夫呢。”

“一味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竟成灰。”董祝不愧是天下文人的魁首,一下子便看出来了,“谢大谢二,可是这份意思?”

“素闻,太师年轻之时,也是有报国之志,入怀乃治世安民,为国尽忠的理想。。”谢君豪放下酒壶,像是怒其不争地质问,“不敢相信,太师是写出:胡儿岂敢来牧马,投笔从戎未可休!的诗句。”

“胡儿岂敢来牧马。。。”太师有些追思说道,“真没想到,老夫年轻的时候,还能写出如此热血的诗句。”

旋即又说道:“也是,谁年轻的时候不曾相信这世上有光,以及自己便是那种点亮世间黑暗的光。”

“天下江湖从来不缺乏热血的少年。”谢宣说道,“我见过一名雷家堡的少年便是如此赤忱。”

“乘风帝十八年,老夫二十五岁于殿试前获第五,诗经科进士。”董祝怀念说道,“当时状元,似乎名为刘怀瑾。”

谢宣与谢君豪静静听着,刘怀瑾年四十才中状元,那时候那位姓董名祝字有为的年轻人二十五岁便是全国第五,显然当年更为年轻的董有为前途更加大有可为。

“可不料,乘风帝几个月以后驾崩。太安帝继位。浊清大监权倾天下。”董祝继续说道,“刘怀瑾因一事顶撞浊清大监,堂堂的状元公,被杖责四十,谪贵州草场。”

“彼时,太师还是刚正不阿,看不惯浊清专权。也为状元公受打压而愤愤不平。”谢宣将后续的情况说出来。

“而后老夫祖父于家乡庐州逝世,老夫不得不返乡丁忧。”太师感慨道,“而后又逢祖母母亲相继离去,老夫这一孝便是守了九年。”

“老夫当时为翰林院编修,只需一步便可登入太师。”董祝反问道,“你们可知,为何老夫要守九年。”

“不知。”谢君豪说道。

“当朝国师谢之则,暗中护我,才免于浊清之害。老夫甚是感激。”董祝说道,“同样,老夫一样不屑于朝堂之上同流合污。在庐州九年,老夫钻研了不少经典。”

“微观民土乐,仍苦吏催课。这些体恤百姓的词句便是太师当时所写的吧。”谢宣问道,“那个时候的太师,心之所向,皆是为民。”

“太安十二年,老夫被太安帝重新启用,官复翰林院编修。”太师说道,“十七年老夫参与主考礼部会试,后来录取的三十名进士,皆为太安时期的国之梁柱。”

“两江总督,符守祺。可否是当年太师所录取?”谢君豪问道。

太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之后大概太安三十年,老夫授命于稷下学宫内馆,为当时的景玉王,琅琊王,青王等皇子讲学。”

谢大看了一眼,曾在担任国子监祭酒的谢二。

谢宣说道:“与国子监老人曾说过,当时太师给各位王爷讲授的天子之德在爱民。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治国之本乃君民共约。规劝之,垂戒之。用心良苦,所以才有当今圣上临朝,得二十年盛世光景。”

“太安四十五年,八王之乱,太安帝崩。后江湖上魔教东征,圣上继位,任用琅琊王扫清混沌。明德初年,庙堂清明,太师已经任太师之职,虽年过六旬,仍不断上书,匡正革弊。”谢宣说道,“这段时间里,太师还为国家举荐了不少优秀官员,例如当下的礼部尚书徐未成。”

“太师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许能成为史书上的千古名臣,一代贤相。”谢君豪说道,“很可惜,太师并非武侯,也不是魏徵。”

董祝不接谢君豪的话,而是问谢宣道:“谢宣,太安四十二年,你以十二龄之童的身份,参加科举,在老夫监下中榜眼,说起来也算是老夫门生。”

董太师打感情牌,却不料谢宣说道:“榜眼罢了,甘罗八岁拜相。我谢宣只要想,即便十二岁状元也可是我囊中之物。不必太师照拂。”

果然,学霸才能控分,无论谁监考都一样。

谢宣此言,谢君豪一样认同之,不过后来因为年纪太小,谢宣没有出任为官,寄读在山前书院。

“八王之乱后,陛下御极,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迷信祥瑞。”谢宣说道,“太师就是在那时候起,开始频繁为陛下进献祥瑞。”

“以黄河中所获白色龟甲祥瑞,为明德帝正统上疏。”谢君豪说道,“而后,光速提拔礼部侍中徐未成为礼部右侍郎。那时候开始,太师您就已经变了。”

“三朝老臣,若是一生清廉,应该得个美名。”董祝感慨说道,“可老夫也不是一朝便当上太师的,回首前半生,老夫似乎什么都没得到。”

“纵横官场数十载,老夫见到过油头滑脑举孝廉而从政。见到过一点才能都没有的人因为浊清的一句话便被提拔。也见识到了,贪官升迁的理由竟然是清廉。也见识到了只要马屁拍得好,贪污受贿也可以转危为安。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董祝乐呵呵地笑道,今夜在谢家大郎与二郎面前,太师也敞开心扉,“更见识了官商勾结,那奢侈靡靡。”

“谢大,谢二。”太师沉声说道,“官场并不像是江湖,有些时候并没有那么看重才能,为官者,只需要有人在那个位置上按部就班地做,不需要彰显你的才能,也没人在意你有什么能力。你们若是以江湖之理论来生搬硬套之,便是错误的。”

“若想升迁,就必须左右逢迎,溜须拍马。”

“难以置信,这番话,竟然是出自董太师之口。”谢宣情绪有些低落说道,“您可是全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太师,可还记得自己的表字!”谢君豪大喝道。

“董。。。有为。”董祝不加思索说道,“有担负天下之责而为之。”

“董有为!你还配称有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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